杀死一只知更鸟《杀死一只知更鸟》电影剧本

《杀死一只知更鸟》电影剧本文/(美国)霍·富特译/闻谷淡入。外景。亚拉巴马州梅岗城。黎明天将破晓,可以看到半明半暗的棉田、松林、群山环绕的梅岗城和法院广场。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吉恩·路易丝(画外音):梅岗城是一个破旧的小城,即使是在1932年……我初到这里时就已如此。不过那时天气更热。男人们的硬领到上午九点就软塌了。女士们在午前和三点钟午睡起来后都要入浴。夜幕降临时,她们全像软松糕似的,上面盖了一层汗水和甜甜的爽身粉。一天二十四小时,但给人的感觉似乎还更长。凡事无须匆忙,因为此地无处可去,无物可购……也没有钱去买。尽管梅岗城最近已被告知说,它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芬什家的房子和庭院。那是一栋小小的木板房,坐落在一块高地上,有一个当时南部农舍风格的门廊。院子很大,种满了橡树,在晨曦中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吉恩·路易丝(画外音):那年夏天,我六岁。(瓦尔特·肯宁汉,一个年近60的瘦骨嶙峋的庄稼汉。他背了一口袋核桃,在房子旁边的橡树下偊偊独行。6岁的斯考特,身穿蓝色粗布裤,从橡树上跳了下来。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土,朝肯宁汉先生走去。)斯考特:早上好,肯宁汉先生。肯宁汉:早上好,小姐。斯考特:我爸爸已经起床。您要我去叫他吗?肯宁汉:不,小姐……我……不想打扰他。斯考特:嘿,这没什么,肯宁汉先生。他很愿意见您。阿蒂克斯。(斯考特快步跑上台阶,推开了门)阿蒂克斯,肯宁汉先生来了。(斯考特退回到门廊上,阿蒂克斯进入画面。瓦尔特·肯宁汉似乎有点局促不安。)肯宁汉:早上好,芬什先生。我……不想打扰您。我给您带来这些核桃,算是顶部分欠款吧。阿蒂克斯(接过核桃口袋):好,谢谢您。上星期送来的甘蓝菜味道好极了。肯宁汉(扬扬手,转身离开):再见。阿蒂克斯:再见,瓦尔特。(阿蒂克斯拿着核桃口袋。斯考特站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她靠在阿蒂克斯的肩上看着肯宁汉先生离去。)阿蒂克斯:斯考特,下次肯宁汉先生再来时,你最好不要来叫我。斯考特:哼,我以为您会要谢谢他呢。阿蒂克斯:噢,是要的。我是想,我一谢他,他会感到尴尬的。(阿蒂克斯转过身,把门袋放在门廊上,朝前院走去拿报纸。斯考特跟在他后面。)斯考特:他干么要给您送这些东西?阿蒂克斯:我帮他打官司,他用这个来付费。斯考特:他干么要用这种办法来付费呢?阿蒂克斯:他只能这样……他没有钱。(阿蒂克斯返回门廊,斯考特跟着他。他拿起报纸开始读报。)斯考特:他很穷?阿蒂克斯:是的。斯考特:我们穷吗?阿蒂克斯:当然也穷。斯考特:我们和肯宁汉一样穷吗?阿蒂克斯:不,不完全一样。肯宁汉家是农民,庄稼人,受经济萧条的打击最厉害。(卡尔布尼亚,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出现在纱门旁。)卡尔布尼亚:斯考特,把你哥叫回来。(她又进屋去。)斯考特:阿蒂克斯,杰姆在树上呐。他说您一天不答应去跟卫理公会派教徒们踢橄榄球,他就一天不下树。(阿蒂克斯向树走去。在树的高处,杰姆坐在一个巢屋里。他十岁,有一张严肃的、富于阳刚之气的小脸。他这时正在苦思冥想。)阿蒂克斯:杰姆……儿子,你干么不下来吃早饭?卡尔布尼亚做了一块极好的……热乎乎的饼子。杰姆:不,先生。您不答应去跟卫理公会派教徒们踢橄榄球,我就不下来。(阿蒂克斯抬头看着杰姆。斯考特在玩胶皮秋千。)阿蒂克斯:唷,不,儿子。我不能答应。我给你解释过了,我太老,去不了那儿啦。我毕竟是你的唯一的父亲啊。你不会要我到那儿去把脑袋也磕掉吧,呃?杰姆:我不下来。阿蒂克斯:请便吧。(阿蒂克斯转身朝厨房走去,一面读着报。杰姆从叶丛里探出身子来张望斯考特穿过街道,在树下停了步。毛迪·阿金孙,一个强壮的善心女人,正在街对面她的庭院里莳弄花草,她对阿蒂克斯和他的孩子们极感兴趣。)毛迪:早上好。斯考特:早上好,毛迪小姐。毛迪:出什么事啦?斯考特:事情糟透了,毛迪小姐。杰姆呆在那棵树上,非要阿蒂克斯答应去跟卫理公会派教徒们踢橄榄球,而阿蒂克斯则说他太老了。杰姆:每次我要他干点什么……他太老了……他老得什么也干不了了。毛迪:他能干好多事情呢。阿蒂克斯(从屋里进入院子,径直走来):别胡闹了,孩子们,卡尔要来啦。早上好,毛迪。毛迪:早上好,阿蒂克斯。(教堂钟响。)杰姆:他不给我枪。他只跟我玩触身式橄榄球,……从来不玩摔抱式。毛迪(朝阿蒂克斯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看着杰姆):他能让人把遗嘱写得滴水不漏,无缝可钻。你就求告上帝,别怨天尤人啦……你们两个。(阿蒂克斯继续往前走、毛迪小姐走开了。斯考特爬上树去。)斯考特:杰姆,他相当老了。杰姆:没办法。(他吊在靠下的一根大树枝上,心情恶劣。他看著下面斯蒂芬妮·克劳馥小姐的甘蓝菜地。一个男孩,迪尔,坐在甘蓝丛里。他坐着的时候,身子不比甘蓝菜高多少。他有一张正经八板的脸,而且知多识广,想像丰富,和他的年纪全不相称。他抬头看着杰姆。)迪尔(踌躇地):喂……杰姆:喂,你小子。迪尔(站起来):我叫查尔斯·倍克·哈里斯。我能念。你有什么东西要念,我能帮忙。杰姆:你多大了?四岁半?迪尔:快满七岁了。杰姆:嘿,那就不稀奇了。斯考特一出娘胎就一直念到现在,她要下个月才开始上学。你草杆似的,不像快七岁了。迪尔:我长相小,但年纪不小了。大家叫我迪尔。我是从密西西比州子午线镇来的,我在隔壁斯蒂芬妮姨母家住两个礼拜。我母亲在子午线镇给一个照相师干活。她用我的照片参加“漂亮儿童比赛”,赢了五块钱。她把钱给了我,我用它去看了二十次电影。(斯考特和杰姆从巢屋里爬下来。期考特又去玩胶皮秋千,杰姆靠在树干上,面对着迪尔。)斯考特:我们的妈妈死了,可是我们有一个爸爸。你的爸爸在哪儿?迪尔:我没有爸爸。斯考特:他死了。迪尔:不。斯考特:嗯……如果他没有死,你就有一个爸爸,有没有?(杰姆把脸转向斯考特。)杰姆:嘘,斯考特。(杰姆用脑袋向斯考特示意。)斯考特(轻声地):怎么回事,怎么啦?(卡尔布尼亚拿着一件衬衫进入画面,她开始给斯考特穿上衬衫。)斯考特:迪尔,这是卡尔布尼亚。卡尔布尼亚:很高兴认识你,迪尔。迪尔:很高兴认识您。我爸爸是L线和N线铁路的老板。他要让我去开火车,一直开到新奥尔良。卡尔布尼亚:真的吗?(卡尔布尼亚离开画面。杰姆转过脸去。斯考特已穿好衬衫。)迪尔:他说我可以邀请……任何人……杰姆:嘘!(莱德利先生七十多岁,一个庄重、严厉的老人,走过来了。斯考特和杰姆一见到他便变得缩手缩脚,似乎很怕他的样子。他们把迪尔冷落在一边,迪尔觉察到了这一点,便看着他们,想弄清是怎么回事。)杰姆:那是个最下贱的人,从来不正经过日子。迪尔:为什么他是个最下贱的人?杰姆:哼,他有个儿子名叫波,他把他锁在床上,就在那边的那栋房子里。(指着那栋房子)你瞧,他就住在那儿。(移动镜头:当他们走出院子时,斯考特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走上便道,经过斯蒂芬妮的房子,朝北走向莱德利的房子。)杰姆:波只在夜里我们都入睡时才出来,四周一片漆黑。你夜里醒来时,你能听见他的声音。我听见过他抓挠我家的纱门,但是当阿蒂克斯走出来时,他已经不在了。(他们现在站在一根灯柱旁,瞪着莱德利的房子和院子。房子很低矮,原来是白色的,有一个深深的门廊和绿色的百叶窗。但它早已变得和围绕着房子的灰色庭院一个颜色了。雨痕斑驳的木瓦低垂在阳台的木簷上。橡树遮住了阳光。残破的篱笆东倒西歪地守护着前院。从不打扫的院子里长满了荒藤野草。迪尔瞪大了眼睛。他真是感兴趣极了。)迪尔:他在那里面干些什么呢?斯考特:我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杰姆:从他的脚印看,他大约身高六英尺半。他生吃松鼠和所有他能抓到的猫;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凹凸不平的疤。他的牙齿黄黄的,全烂了。他的眼珠子突出在外边。他总是流着口水。迪尔:唷,我不相信。(迪尔的姨母斯蒂芬妮小姐从他们身后走出、她年近六十,是个老处女,邻居们议论的对象。他们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她说话时总是直着嗓子,像吵架似的。)斯蒂芬妮:迪尔,你在这儿干什么?迪尔:哎哟,斯蒂芬妮姨妈,您快把我吓出心脏病啦。斯蒂芬妮:迪尔,我不许你在这栋房子附近玩耍。那儿住着一个疯子,危险。杰姆:你听见了吧?我正在警告他提防波,他却不相信我的话。斯蒂芬妮:嗯,你还是信他的话为好,迪尔·哈里斯先生。杰姆:告诉他波那回想杀他爸爸的事吧。斯蒂芬妮:好吧,有一天我正站在我的院子里,他妈妈大叫大喊地跑了出来,“他要杀光我们。”原来是波正坐在起居室里剪报纸,做他的剪贴本,而当他爸走过他身边时,他拿着剪刀冲过来在他大腿上扎了一下,拔出剪刀,又去剪他的报纸了。(迪尔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想把他送到疯人院去。但是他爸爸说莱德利家的人是决不进疯人院的。于是他们把他锁在法院的地下室里,直到他快死于湿气时,他爸爸才把他领回家去。他至今还在那里,拿着剪刀坐在那里……天知道他在干什么或在想什么。外景。芬什家的庭院。白天杰姆在荡胶皮秋千。远处的塔钟铛铛敲了五下。杰姆:走,斯考特,五点了。(从秋千上跳下来,开始往院子外奔去。)迪尔:你上哪儿去?斯考特:是去接阿蒂克斯的时候了。(她去迫赶杰姆,迪尔跟在她后面。)(移动镜头:他们在街上奔跑。)迪尔:你为什么管你爸爸叫“阿蒂克斯”?斯考特:因为杰姆这么叫。迪尔:为什么他这么叫?斯考特:我不知道。他一开始说话时就这么叫他。(他们朝市中心奔去。杰姆放慢了速度。)杰姆:杜波丝太太在她的门廊上。(他朝迪尔打手势。)听着,不管她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答理。她披风底下的膝头上有一支火枪,她会杀了你的,手脚快得像瞟你一眼似的。走。(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杜波丝的房子。那是一栋敝败不堪的老房子。房前的台阶陡直,有个狭小的门厅。亨利·杜波丝太太坐在门廊上的轮椅里。她身旁是一个服侍她的黑姑娘杰茜。)斯考特:嗨,杜波丝太太。杜波丝太太(朝孩子怒喝):你对我说“嗨”吗,你这个丑丫头。要对我说“下午好”。我对你讲话的时候,你该上这儿来。(斯考特、杰姆和迪尔没有停步。她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他们看见阿蒂克斯过来了,便迎着他奔去。)杰姆:阿蒂克斯,这是迪尔。他是斯蒂芬妮小姐的外甥。阿蒂克斯:你好,迪尔。杜波丝太太: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你们听着点儿。你们的爸爸没有教导你们要尊敬老人?你给我上这儿来,吉恩·路易丝·芬什……阿蒂克斯(带着孩子们走向她的门廊):下午好,杜波丝太太。唷,今夭下午您活像一幅画。(孩子们拼命想躲在阿蒂克斯身后。他们开始神经质地吃吃窃笑。)斯考特(悄声地):他不说是一张什么画。阿蒂克斯(回头看着庭院):我的天哪,瞧您的这些花。有比这更美丽的吗?(他用拿着帽子的手打了个手势)杜波丝太太,贝林格拉斯一带的花园里就没有任何花能比得上您的这些花。杜波丝太太:喔,我不认为它们开得比去年好。阿蒂克斯:喔,我同意您的说法。杰姆(悄声地):他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些美好的东西上去,她就顾不上作贱别人了。(三个孩子站在阿蒂克斯身后。阿蒂克斯用帽子打了杰姆一下。)阿蒂克斯:我认为您的院子将要成为本城的观光胜地了。(孩子们吃吃窃笑。)好吧,见到您很高兴,杜波丝太太。(他戴上帽子。他们离开。)内景。斯考特的房间。夜晚她已脱了衣服上床。阿蒂克斯坐在床边。斯考特在给他朗诵《鲁滨逊漂流记》。斯考特:“我有两只猫,那是我用第一张筏子送上岸的,我有一条狗……”(她把书半遮着脸,看着阿蒂克斯。)阿蒂克斯,您认为波·莱德利会在夜里来扒我的窗子吗?杰姆说他会的。今天下午我们在他们家附近的时候……阿蒂克斯(打断她):斯考特,我对你和杰姆说过,不要去打扰那些可怜的人。我不许你们去他们家,别去折磨他们。斯考特:是,先生。阿蒂克斯(看了看他的怀表):好吧,今晚的朗诵就到此结束……宝贝,时间不早了。(她阖上书。他直起腰把书放在桌上。)斯考特:几点了?阿蒂克斯:八点半。斯考特:我能着看您的表吗?(他把表递给她。她打开表盖,念上面的铭文。)“我亲爱的丈夫阿蒂克斯惠存。”阿蒂克斯,杰姆说这只表将来要归他的。阿蒂克斯:不错。斯考特:为什么?阿蒂克斯:嗯,按规距,父亲的表应当传给儿子嘛。斯考特:您传给我什么呢?阿蒂克斯:嗯,我手头没有什么别的值钱的东西了。不过,还有串珍珠项练……和一只戒指,那都是你母亲的东西……我把它们藏起来了……将来该归你的。(斯考特伸展双臂,绽开笑容。阿蒂克斯吻吻她的面颊。他拿起表,站起来替她盖好被子,关了灯。)阿蒂克斯:晚安,斯考特。斯考特:晚安。阿蒂克斯:晚安,杰姆。杰姆(从他的房间):晚安。阿蒂克斯离开房间。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杰姆在黑暗中盖好被子。内景。斯考特的房间。夜晚斯考特躺在床上,若有所思。斯考特:杰姆?杰姆(画外音):什么事?斯考持:妈妈死的时候我多大了?杰姆(画外音):两岁。斯考特:你多大?杰姆(画外音):六岁。斯考特:我现在几岁?杰姆(画外音):呃,呃。外景。门廊。夜晚阿蒂克斯站在门廊上。他能听见孩子们的谈话。斯考特(画外音):妈妈好吗?杰姆(画外音):呃,呃。斯考特(画外音):你爱她吗?杰姆(画外音):爱。斯考特(画外音):我爱她吗?杰姆(画外音):爱。斯考特(画外音):你想她吗?杰姆(画外音):呃,呃。(谈话停止了。阿蒂克斯默不作声。泰勒法官,七十五岁,登上门廊。)法官:晚上好,阿蒂克斯。阿蒂克斯:晚上好,法官。(法官走向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相当热,是吧?法官:是啊。(用帽子煽风)阿蒂克斯:泰勒太太好吗?法官:她很好……好,谢谢。(停顿)阿蒂克斯,您听说了汤姆·罗宾逊的事吗?阿蒂克斯:听说了。法官:大陪审团明天要对他提出指控。(停顿)我在考虑指派您管这个案子。我知道您这些天来事务很繁忙。您那些孩子也占了您许多时间。阿蒂克斯:是的,先生,(若有所思地)我接这个案子。法官:明天开审他的案子时,我派人来请您。(法官站起身来。)好吧,明天见,阿蒂克斯。阿蒂克斯:好的,先生。法官:谢谢。阿蒂克斯:好的,先生。(泰勒法官离去。一切重归寂静。阿蒂克斯坐在摇椅上静听夜籁。)外景。芬什家的门廊。次日早晨杰姆、迪尔和斯考特从房里出来。迪尔转向杰姆。迪尔:嗨,杰姆,我用一个“灰鬼”跟你那个“汤姆滚筒”打赌,你决不敢踏进波·菜德利家的大门。杰姆:喔……(他们走下台阶,领头的是杰姆。)迪尔:不敢打赌了,是不是?杰姆:我才不怕呢。我几乎每天都要走过波·莱德利家的房子。斯考特:总是跑着过的。(杰姆和迪尔转向她。杰姆推了她一下。)杰姆:你闭嘴,斯考特。(开始滚一个橡皮轮胎)走,迪尔。斯考特:我打头,我打头……我打头。(杰姆停止滚轮胎,转向斯考特。)杰姆:你该让迪尔打头。斯考特(气得跳脚):不,不,我打头。迪尔:让她先走吧。杰姆:斯考特,别嚷嚷。好吧,钻进去。(杰姆按住轮胎,斯考特钻了进去。)快,快,快。斯考特:好啦。杰姆:准备好了吗?斯考特:呣,呣,推吧。她一钻进去,杰姆便突然用出全身力气猛推轮胎。(移动镜头:轮胎离开便道,穿过石板街道滚向莱德利家门前的便道,冲进大门,滚过莱德利家的走道,撞在门廊的台阶上,翻倒在地。迪尔和杰姆吓得呆呆地瞪着这副情景。斯考特躺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气急攻心,不知身在何方。)杰姆(发疯似地狂叫):斯考特,快逃走。斯考特,跑啊。(斯考特抬起头,发现她之所在,吓昏了。)杰姆:斯考特,别躺在那里啦。站起来!(杰姆朝斯考特奔去。她仍坐在房子跟前。)杰姆:咱们走吧。(他扶起他的妹妹,然后抬眼看了看房子,放开她的手,跑上前门的台阶,碰了碰门,又跑下来,抓起轮胎,拉着他妹妹的手,奔出院子。)杰姆:使劲跑,斯考特。跑啊,迪尔!(移动镜头:他们跑出院子,跑上他们自家院子的便道。迪尔在后面紧追。他们跑进自家院子之后,全都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上。杰姆为他碰过莱德利家的门这一勇敢行为而得意洋洋。)杰姆:哼,谁是胆小鬼呐?你回老家去把这件事告诉大伙吧,迪尔·哈里斯先生。(迪尔对杰姆肃然起敬。)迪尔:我来告诉你们下一步该干什么吧。咱们到法院去着看那间禁闭波的屋子。我姨妈说那里面净是蝙蝠,他差点儿被霉味熏死。走。我打赌,他们肯定在里面安了铁链和刑具。走!(迪尔跑出院子。杰姆和斯考特勉勉强强地跟在他后面。)外景。法院广场。白天四个无所事事的男人聚集在几棵生气勃勃的橡树底下。他们目光犀利地观察着广场上和法院里的一切动静。迪尔率领着杰姆和斯考特来到他们身边。男人之一,希拉姆·汤生德,认出了斯考特和杰姆。他已七十多岁,穿着工装。希拉姆:你叫杰姆·芬什?杰姆:是的,先生。希拉姆:你是来找你爸爸的吧,他在法院里呐。斯考特:谢谢您,先生,不过我们不是来找他的……(杰姆猛拉了她一把,瞪了她一眼。她不吭声了。他们继续往前走。)杰姆:谢谢您,汤生德先生。(他们朝法院走去。)迪尔:你父亲在法院里干什么?杰姆:他是律师,有一个案子。今天大陪审团要对他的当事人提出指控。昨晚上泰勒法官来我家时,我听了一耳朵。迪尔:咱们进去瞧瞧。杰姆:喔,不,迪尔……他会不高兴的。不,迪尔……(迪尔走进法院去了。斯考特和杰姆迟疑片刻,勉强地决定跟着进去。)内景。法院的大厅三个孩子进了门,东张西望。迪尔:你爸爸在哪里?杰姆:他该在法庭上。那上面。(移动镜头:迪尔、_斯考特和杰姆规规矩矩地走上楼梯。)杰姆:迪尔,等一下。(二楼上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室,有一扇门通向法庭。他们来到法庭的门口。)迪尔:那是法庭吗?杰姆:是啰。嘘!迪尔(从钥匙孔里张望):我什么也着不见。杰姆:嘘!迪尔:你把我抬起来,我就能看见里面在干什么了。杰姆:行。斯考特,来做个鞍。(杰姆和斯考特伸出胳膊拉成了一个驮鞍,迪尔爬上去,从门上的小玻璃窗朝里张望。)迪尔:没有什么动静。法官像是睡着了。我看见了你爸爸和一个黑人。那个黑人看上去像是在哭。我不明白他究竞犯了什么事,干呜要哭呢?(迪尔看得入神,一声不吭了。斯考特和杰姆开始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了。)斯考特:现在在干什么?迪尔:有一大堆人坐在一边。有一个男人指着那个黑人大喊大叫。他们正在把那个黑人带走。杰姆:阿蒂克斯在哪儿?迪尔:我现在看不见你爸爸了。真他妈的奇怪……阿蒂克斯(从一扇旁门里走出来,朝他们走去):斯考特,杰姆。天哪,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他俩转过身来,把吓了一跳的迪尔撩倒在地。)杰姆:哈罗,阿蒂克斯。阿蒂克斯: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杰梅:我们来找他们禁闭波·莱德利的屋子。我们想看看蝙蝠。阿蒂克斯:我要你们立刻回家。杰姆:是,先生。阿蒂克斯:快走吧。我中午回家吃饭。(三个孩子走下楼去。)(罗伯特·李·艾威尔,一个矮小好斗的男人,朝阿蒂克斯走来,挡住了他的去路。)阿蒂克斯:艾威尔先生。艾威尔:先生,我……我真感到遗憾,他们竟然挑了您来替那个强奸了我的梅叶拉的黑鬼辩护。我真该亲手宰了他,而不要去报什么警。那就省得您和警长和纳税人们费那么多心了。阿蒂克斯:对不起。艾威尔先生,我很忙。艾威尔:嗨,先生,有人对我说,他们认为您相信汤姆·罗宾逊的说法,不相信我们的。您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吗?我说,您错了,伙计……您显然错了。芬什先生不会听信他来反对我们的。(阿蒂克斯漠然地望着他。)对吧,他们是错了吧?阿蒂克斯:我受委托为汤姆·罗宾逊辩护,现在对他已经提出了指控。我打算要做的就是这么件事。艾威尔:您是要为他……阿蒂克斯:失陪了,艾威尔先生……(阿蒂克斯离去,艾威尔转过身来吃惊地望着他。)艾威尔:您是个什么人啊?您自己也有孩子啊。外景。芬什家的门廊。夜晚斯考特和杰姆坐在那里。迪尔跑进院子来找他们。迪尔:嗨,杰姆……杰姆……。〔杰姆迎着他跑去。斯考特跟在他后面。两个男孩奔向斯蒂芬妮小姐的院子。斯考特、迪尔和杰姆跳过把斯蒂芬妮小姐家和芬什家的院子隔开的矮墙。)斯考特(小心地):我认为咱们该到此为止了。杰姆:你根本就不该跟来,可爱的小姑娘。(男孩们开始跑出斯蒂芬妮小姐家的院子。斯考特跟上。)(移动镜头:他们默不作声地走在便道上。他们能听见邻居们在院子里玩秋千的声音和成年人在街上纳凉的嘈杂声。他们来到莱德利家大门前的便道上。杰姆看着那栋房子,迪尔和斯考特站在他身旁,也在看着。)斯考特:你们打算干什么?杰姆:我们想趴在莱德利家的窗子上瞧瞧,看能不能见到波·莱德利。上,迪尔。斯考特:杰姆,别啦,我害怕。杰姆(发怒地):你害怕就回家去。我说啊,你斯考特啥时候也脱不掉娘娘腔。迪尔,上。(杰姆和迪尔继续向前。斯考特迟疑片刻,又追了上去。)斯考特:等等我。我来了。杰姆(悄声地):嘘!我们绕到房子后面,从那道高高的铁栅栏底下爬到莱德利家的后院去。我不相信在那儿会有人发现我们。(孩子们悄无声息地向莱德利家的后院进发。)杰姆:上。外景。莱德利家的后院围栏里是一个大花园。杰姆、斯考特和迪尔进入画面。杰姆拉起围栏底部的铁丝网,示意迪尔往里爬。他爬了进去。斯考特跟进。然后斯考特拉起铁丝网,让杰姆爬进来。洞太小,没有少费劲,但杰姆还是爬了进来。杰姆〔悄声地):上。帮帮忙,别出声。(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向房子靠近。斯考特被杰姆的警告吓得半天才敢挪动一步;当她抬眼张望时,发现杰姆已离她很远了。她开始加快步子。他们到达了把花园和后院分隔开的大门。杰姆碰了碰它。门格格发响。)迪尔(悄声地):吐口水!(这三人在大门绞链上吐口水,一直吐到口干舌焦。)杰姆:行了。(门又格格发响。)斯考特:杰姆。杰姆:嘘!再吐点口水!(他们拼命再挤出点口水,然后杰姆慢慢地推开了门,把门卸下来靠在栅栏上。)杰姆:行了。(后院比前院更荒凉可怕。一道残破的门廊围住房子的整个背部。有两扇门,门与门之间有两个黑洞洞的窗户。门廊的一端不是用柱子而是靠一根粗木顶住的。门廊顶端的一排帽钩把月亮高高吊起,发出吓人的光亮。)杰姆:上!(他们穿过院子,来到门廊跟前。杰姆踩了踩台阶;台阶格格发响。他站住不动,然后逐渐加压。台阶不出声了。杰姆跨过两级,把一只脚固定在门廊上,然后支起全身,禁不住晃荡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站稳了脚,便跪倒在地,爬到一个窗户下,抬起头朝里张望。斯考特突然抬眼看到了一个黑影。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月光洒满了后院的门廊,黑影正穿过门廊向杰姆迫近。迪尔也看到了。他双臂抱头,吓僵了。黑影在越过杰姆一尺处停住了。它的双臂从两侧伸出,垂下,不动了。然后它转回来,经过杰姆身边,沿着门廊,紧靠房子的边沿,返回它所来的地方。杰姆从门廊上跳下来,飞奔向斯考特和迪尔。他推着迪尔和斯考特穿过门洞和菜地。)杰姆:逃,逃!(杰姆拉起栅栏底部的铁丝网,斯考特和迪尔滚了出去。杰姆钻到栅栏底下却出不来了。铁丝钩住了他的裤子。他拼命挣扎,吓得心慌意乱。他抬起眼睛。)杰姆:斯考特!(斯考特和迪尔奔向他。)杰姆:斯考特!(杰姆在栅栏底下乱爬。斯考特跪在地上替杰姆解开裤子。斯考特和迪尔替杰姆脱掉了裤子,他又踢又踹。然后他站了起来。)(移动镜头:他们在奔跑。)杰姆:斯考特,快,到这儿来。(杰姆、斯考特和迪尔穿过他们家车房后面的灌木丛。他们吓坏了,大声喘着气。他们全都跪倒在地,靠着车房的墙蜷缩成一堆。他们面面相觑,但谁也说不出话来。迪尔上气接不着下气,猛咳起来。)杰姆:嘘!嘘!(迪尔把脑袋埋在膝盖下。杰姆站起来,窥视着车房的一角。斯考特注视着他。)斯考特(悄声地):你的裤子怎么办,杰姆?杰姆:我不知道。斯蒂芬妮(画外音):迪尔!迪尔!你给我回来!(他们全跳了起来。迪尔惊恐万状地转向杰姆和斯考特。)迪尔:我还是回去吧。斯蒂芬妮(画外音):迪尔!迪尔(大声地):来啦,斯蒂芬妮姨妈。(悄声地对杰姆和斯考特)再见。明年夏天再来看望你们。杰姆:再见。斯考特:再见。(迪尔穿过车道,爬过篱笆,跳进斯蒂芬妮小姐的院子。)斯蒂芬妮(大叫):迪尔!迪尔:我来啦!杰姆:我要回去取我的裤子。斯考特:啊呀,别去了,杰姆,回家去吧。杰姆:没有裤子我没法回家。(他拔脚要走。)斯考特:好吧,我去叫阿蒂克斯。杰姆(一把抓住她的领子,死劲扭住):不,你别去。听着。阿蒂克斯自打我记事起就没有抽过我鞭子,我想保住这个纪录。斯考特:那我和你一起去。杰姆:不,你别去。你呆在这儿。你数不到十,我就回来了。(斯考特看着杰姆跃过矮篱笆,消失在高高的灌木丛里。她开始数数。)斯考特:一、…二、…三、…四、……阿蒂克斯(呼叫):杰姆。斯考特。回来。斯考特:……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传来一声枪响。斯考特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突然闭上眼睛,两手护住耳朵。她似乎快要尖叫起来。正在这个当口,杰姆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跃过篱笆,撞倒了斯考特。)斯考特:杰姆!杰姆(用手护住她的嘴):嘘!(他开始飞快地穿上裤子。)(传来狗叫声。)外景。莱德利家门前的街道阿蒂克斯和毛迪小姐在那里和莱德利先生交谈,后者手里拿了一支火枪。他们朝斯蒂芬妮小姐的房子走去。斯蒂芬妮小姐从她家的门廊里跑出来,用一件袍子盖着她的睡衣。斯蒂芬妮: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啦?怎么回事啊?怎么啦?阿蒂克斯,怎么啦?你们谁快肯诉我是怎么回事啊?阿蒂克斯:莱德利先生在他的菜地里朝小偷开了一枪。斯蒂芬妮:小偷。唷,毛迪……(转向毛迪,毛迪安慰她。)毛迪:嗯,甭管是什么人,一时不会再来了。莱德利先生肯定把他们的魂都吓掉了。阿蒂克斯:好吧,晚安。斯蒂芬妮:晚安。毛迪:晚安,阿蒂克斯。(阿蒂克斯往家走,毛迪和斯蒂芬妮走向斯蒂芬妮的房子。)斯蒂芬妮:喔,把我白天吸收的生命之光全吓出去了。(阿蒂克斯看见杰姆和斯考特在院子里。)阿蒂克斯:进屋去吧。热闹过去了。该上床了。斯考特。杰梅。(斯考特和杰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朝屋里走去。当他们登上台阶时,杰姆回头朝莱德利家的方向张望。)内景。芬什家的厨房。次日早晨阿蒂克斯和杰姆吃早餐,卡尔布尼亚在一旁伺侯。毛迪小姐走进来。毛迪:早上好。卡尔布尼亚:早上好,毛迪小姐。阿蒂克斯:早上好,毛迪。卡尔布尼亚(到门厅门口呼叫):斯考特!毛迪:我来看看吉恩·路易丝做好她头一天上学的准备没有。(卡尔布尼亚从护子上拿下咖啡壶。)毛迪:嗨,杰姆。卡尔布尼亚(呼叫):斯考特!(斟出咖啡)。阿蒂克斯:今天上午孩子们全都上学去了,您打算怎么打发时光呢,卡尔?卡尔布尼亚:我不知道,这是实话。我正在考虑这件事呢。(又回到门厅门口呼叫)斯考特!斯考特!你听见了吗?斯考特!快点!(卡尔布尼亚走回来,斯考特跟在她后面。她穿上了一件套装,显得很不白在。杰姆看了看她。)杰姆:嗨,各位……请看看斯考特!(他刚想说三道四,取笑一番,但毛迪小姐捅了他一下。)毛迪:嘘!阿蒂克斯:过来,斯考特。(杰姆吃吃窃笑)来吃早饭。毛迪:我认为你的衣服太合身了,宝贝。(斯考特仍然信心不足,她开始拉扯衣服。毛迪小姐朝阿蒂克斯点点头,让他知道她赞赏她的衣服。)卡尔布尼亚:好啦,别再拉扯衣服了,斯考特。你想在上学前就把衣服弄得全是皱折吗?斯考特:我始终不明白我干么非得穿一件倒霉的古式套装。毛迪:你会习惯的。(斯考特坐在桌边开始进餐。杰姆已经吃完他那份早餐,站了起来。)杰姆:我准备完毕。阿蒂克斯:杰姆,离开学还有半个小时。坐下,等着你妹抹。杰姆(回到桌旁坐下):好吧,快点,斯考特。斯考特:我尽量快。(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站了起来。)杰姆:嗯,走吧……这是你第一天上学。你不想迟到吧?斯考特:我准备完毕。杰姆:来,咱们走吧。(杰姆走出去,斯考特在门口散落了几本书。她把书捡起来,然后跑到阿蒂克斯身边,吻了他的面颊。她刚跑出门,杰姆又冲进来,抓起他的课本。)斯考特:再见。杰姆:各位再见。(毛迪小姐、阿蒂克斯和卡尔布尼亚把他俩送到纱门边。斯考特和杰姆走出纱门。)外景。学校操场斯考特看见小瓦尔特·肯宁汉(七岁)站在学校的院子里。她一把抓住他,把他摔倒在地,开始在脏土上擦他的鼻子。斯考特:你该死,瓦尔特·肯宁汉。(孩子们聚拢来看打架。瓦尔特和斯考特一起滚在地上。她用拳头捶他的背。杰姆跑来把她拖开。)杰姆:住手!你在干什么啊?斯考特:他让我起步走时出错脚。我去跟那个该死的女老师解释为什么他没有钱买午餐时,她便对我发起火来。杰姆(两人还在扭打,他继续拉住她):别打了!别打了!(一群孩子围聚在杰姆和斯考特身边。他放开了她。孩子们开始散开,杰姆朝瓦尔特走去。瓦尔特已经爬了起来,站在哪里半举着拳头。杰姆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杰姆:你爸爸是老萨洛姆的瓦尔特·肯宁汉先生吗?(瓦尔特点头表示“是的”。)好吧,回家去和我们一起吃午饭,瓦尔特。我们很欢迎你。(瓦尔特面露喜色,但旋又愁容满面)嗐,我爸爸是你爸爸的朋友。斯考特是神经病发作。她下回再不和你打架了。(瓦尔特站在那里咬着嘴唇,心里在盘算,但嘴上什么也不说。)内景。芬什家的起居室和餐室起居室很舒适,但陈设很一般。室内有一个沙发,两把垫得厚厚的椅子和一张摇椅。透过一个小间,可以看到餐室。餐桌已经摆好,杰姆、斯考特和瓦尔特在那里和阿蒂克斯一起进餐。卡尔布尼亚在上菜。阿蒂克斯:你会喜欢这样的午饭的。(瓦尔特低头看着他的盘子。盘里有菜豆、烤肉、玉米面包、萝卜和米饭。瓦尔特看着阿蒂克斯。)瓦尔特:是的,先生。我不记得多久没有吃过烤肉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一直吃松鼠和兔子。我爸和我有空就去打猎。杰姆:你有你自己的枪吗?瓦尔特:呃,呃。杰姆: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枪的?瓦尔特:噢,一年左右吧(杰姆着了看阿蒂克斯。)我能要点糖浆吗?阿蒂克斯:当然,孩子。(招呼卡尔布尼亚)卡尔,请把糖浆拿来好吗?卡尔布尼亚:是,先生。杰姆:您拿到您的第一支枪时是几岁,阿蒂克斯?阿蒂克斯:十三或者十四岁吧。我记得当爸爸给我枪时,他对我说,决不许在屋里瞄准任何东西。说他希望我只是在后院打打铁皮罐头,还说迟早会禁不住要去打鸟的,而他认为那就太过分了,又说我可以随便打蓝樫鸟,就怕我打不中,但千万记住,杀死一只知更鸟可是罪过啊。杰姆:为什么?阿蒂克斯:嗯,我猜想是因为知更鸟除了奏音乐供我们欣赏外,别的什么也不干。它们不进花园去啄食,不在玉米杆上做窝,它们什么也不干,只为找们唱出心中的乐曲。(对斯考特)喜欢上学吗,斯考特?斯考特:挺好。(卡尔布尼亚拿来一碟糖浆。)阿蒂克斯:喔,谢谢,卡尔。那是给瓦尔特的。(她把碟子递给瓦尔特。他把糖浆倒在他盘里所有的食物上。斯考特一直注视着他。她做了个鬼脸表示恶心。)斯考特:你他妈见鬼的在干些什么啊,瓦尔特?(阿蒂克斯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可是,阿蒂克斯……他把他的午饭全饱在糖浆里啦。(银碟子震得叮铛响。瓦尔特把大水罐放在它上面,赶紧两手盖膝,低垂下脑袋。阿蒂克斯冲着斯考特摇摇头,要她别再说话。)卡尔布尼亚:斯考特!斯考特:什么事?卡尔布尼亚:上这儿来。我有话跟你说。(斯考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但发现她并没有小题大作的意思,便起身往厨房走去。卡尔布尼亚轻手轻脚地跟在她后面。)内景。厨房斯考特和卡尔布尼亚进入。卡尔布尼亚:那个孩子是你的客人。他即便吃掉桌布,你也得由他,听见了吗?如果你不能像大家那样规规矩矩地吃饭,你就干脆上这儿来,在厨房里吃。(拍了她一巴掌,让她回餐室去。)内景。起居室和餐室阿蒂克斯、杰姆和瓦尔特在进餐,斯考特穿过餐室和起居室,朝门廊跑去。外景。门廊斯考特坐在秋千上。阿蒂克斯(呼叫):斯考特!(进人门廊)斯考特,期考特,你这是怎么啦?唉,唉……(和她井排坐在秋千上。)斯考特:阿蒂克斯,我不去上学了。阿蒂克斯:斯考特,这只是第一夭嘛。斯考特:我不管。什么事都不对劲。我那位老师像恶魔似的对我发神经,说您教我念的东西全都有问题,别再念啦。然后她像个傻子似的要给瓦尔特·肯宁汉两毛五分钱,而谁都知道肯宁汉是谁的东西也不肯收的。这一点她肯定是知道的。阿蒂克斯:嗯,也许她只是太紧张的缘故。毕竟那是她头一天当老师,是个新手嘛。斯考特:唷,阿蒂克斯。阿蒂克斯:你听我说。如果你能学会一点小本事,斯考特,你就能和各式各样的人都相处得很好。你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你就得从他的观点去考虑事情。斯考特:您说什么?阿蒂克斯:你得钻进他的肚子里多呆上一会儿。斯考特:但如果我上学的话,我们就不能再朗诵了。阿蒂克斯:斯考特,你懂不懂什么叫妥协?斯考特:是歪曲法律吗?阿蒂克斯:不。那是经双方同意达成的一个协议。你瞧,就是这么回事。你接受上学的必要性,我们就保留每天晚上照常朗诵的权利。这不就达成协议了吗?(斯考特和阿蒂克斯继续谈话,插入吉恩·路易丝的旁白。)吉恩·路易丝(画外音):看来阿蒂克斯对任何人或事都能说出一番道理。尽管我们的亲朋好友谁也不羡慕他这种才能。杰姆和我都不能不承认他在这方面极其高明,不过我们认为他的高明也就仅限于此了。外景。芬什家的房子。白天斯考特和杰姆在玩游戏,拿着棍子当枪使。斯考特停了手,注视着杰姆,伺机出击。斯考特:你在着什么?杰姆:那边那条老狗。斯考特:那不是梯姆·强生吗?它在干什么?杰姆:不知道。斯考特,咱们最好回屋去。(他们跑进屋去。)外景。芬什家的门廊。白天斯考特、杰姆和卡尔布尼亚从屋里出来,在门廊上眺望街道。杰姆:瞧,它在那儿。(他们看到了那条狗,在离他们不远处一瘸一瘸地走着,仿佛它的右腿比左腿短了一截似的。它又吠又跳。卡尔布尼亚转向杰姆和斯考待,要他们回屋去。)卡尔布尼亚:斯考特,杰姆,回屋去。走,走,进去!内景。厨房。白天卡尔布尼亚和孩子们跑进厨房。她拿起电话,激动地大声喊叫。卡尔布尼亚:芬什先生吗?我是卡尔。我可以对天发誓,这里肯定有一条疯狗,正在街上逛荡呐。它正朝这儿来呢。外景。芬什家的房子。白天一片宁静,空无一人。一辆黑色的福特车拐进车道。阿蒂克斯和哈克·塔特警长下了车。塔特提了一支重型步枪。卡尔布尼亚来到门廊上。她指着街道的方向。孩子们在纱门后张望。谁也不吭声。哈克·塔特使劲嗅了嗅,然后擤擤鼻子。他把枪夹在他的臂弯里。阿蒂克斯(轻声地):它在那儿呐。(狗进入画面,摇摇晃晃地走在和莱德利家平行的一条弯道的内侧。)塔特:它来得正好,芬什先生。(狗仍在慢吞吞地朝前走。它似乎认定一条道,被某种具冥中的力量推着一步步地朝芬什家迫近。它停了一下,似乎在搜索枯肠,考虑该走哪一条路。它游移不定地走了几步,到了莱德利家的大门跟前,想掉头往回走,但是力不从心。)阿蒂克斯:哈克,它已在射程之内了。塔特:打它,芬什先生。(他把步枪递给阿蒂克斯。)斯考特(大叫):不,不。塔特先生。他不打枪。阿蒂克斯:别浪费时间,哈克。塔特:我的天哪,芬什先生,咱们必须在它开跑之前立即打死它。看准了地方。我的枪法没有那么好。您是知道的。阿蒂克斯:我二十年来没有打过枪了。塔特(几乎是把枪扔给了阿蒂克斯):现在干它一次嘛,我觉得挺来劲的。(阿蒂克斯接受了枪。他走出院子,来到街心。他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它又滑落下来,他把它扔在街上。一片寂静,我们能听到镜片碎裂的声音。阿蒂克斯使劲地眨眼,他擦了擦眼睛和下巴。那条狗已打定了主意。它朝前走两步,停住,昂起了头。狗的身体僵立不动。阿蒂克斯举枪上肩。枪响了。狗跳了起来,翻腾了几下,便倒毙在便道上。哈克奔向莱德利家。阿蒂克斯蹲下来拾起眼镜,把碎镜片踩成粉,朝狗走去。)(杰姆和斯考特吓昏了头,不知所措。斯考待先清醒过来,她拧了杰姆一下,要他快跑。他俩奔出了大门。哈克·塔特和阿蒂克斯正朝家门走来。他们碰上了余悸未急的斯考特和杰姆。孩子们恭敬地走到阿蒂克斯跟前。)阿蒂克斯:不要靠近那条狗,懂吗?死狗和活狗一样危险。杰姆:是,先生,阿蒂克斯。阿带克斯?阿蒂克斯:什么事,儿子?杰姆:没有什么。塔特:小家伙,你怎么啦?你不会说话啦?你不知道你爸爸是本县的最佳枪手吗?杰姆:是,先生。塔特:我让齐波立刻来把它收拾走,(他和阿蒂克斯上了车,开走了。杰姆和斯考特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车子远去。)外景。芬什家的车房。夜晚阿蒂克斯把车倒出来。那是一辆旧车,保养得不太好。斯考特和杰姆朝他奔过来。杰姆:阿蒂克斯,我们能和您一起去吗?斯考特:我们能去吗?(阿蒂克斯没有熄火,他从车窗里回答他们。)阿蒂克斯:不行。我有事到乡下去,你们会累着的。斯考特:不,我不会,我不会累着的。阿蒂克斯:那好吧,你们能答应我在我进屋去和海伦·罗宾逊谈话时好好呆在车里吗?斯考特:呃,呃。阿蒂克斯:要是觉得累了,也不吵着要回家?杰姆:保证。阿蒂克斯:好吧。上车。(斯考特和杰姆奔向车门。杰姆上了后座。斯考特坐在她父亲旁边。)斯考特:谁是海伦·罗宾逊?阿蒂克斯:我辩护的那个男人的妻子。(汽车上路了。没有几分钟,斯考特就在前座上睡着了。阿蒂克斯见她睡着了,便把她拉得更靠近他些。)外景。汤姆·罗宾逊家的房子和院子。夜晚那是一栋整洁的小房和小院。汤姆的儿子和杰姆同龄,在院子里玩耍。阿蒂克斯的车子开过来,男孩停止玩耍,注视着车子。海伦·罗宾逊,二十九岁,出来应门。她手上抱着一个婴儿,三个小孩扯着她的裙裾。阿蒂克斯下了车,走向门廊。他招呼那个男孩。阿蒂克斯:晚上好,大卫。大卫:晚上好。阿蒂克斯:晚上好,海伦。海伦:晚上好,芬什先生。阿蒂克斯:我来告诉您我和汤姆会见的情况。海伦:好的。阿蒂克斯:还要告诉您我已争取到了近期判决。(海伦顶住门,把阿蒂克斯让进了屋。大卫瞪着杰姆,看对方有何动静。他们互相招手致意。然后他扭头着着一条土路。杰姆扭头朝同一方向看。醉醺醺的鲍勃·艾威尔在土路上朝汽车走来。杰姆害怕了,想下车去,但想起了还在睡觉的斯考特。他爬到前座上,坐在他妹妹身边,一面注视着正在走近的艾威尔。)杰姆(招呼大卫):请你快叫我爸爸出来。(大卫跑进屋去。)〔杰姆靠紧斯考特,看着艾威尔愈走愈近。艾威尔一直走到车前,瞪着车窗后面的绍考特和杰姆。他满面胡茬,一副久醉不醒的样子。他步履不稳,用手撑着汽车,目不转睛地瞪着两个孩子。阿蒂克斯来到车旁。艾威尔醉醺醺地瞪着他。阿蒂克斯上车坐在斯考特身边。)阿蒂克斯:不用怕他,儿子。他只想吓唬吓唬人。(艾威尔从背兜里掏出一瓶威士忌猛喝了一大口,踉踉跄跄地顺着土路走了。杰姆爬回到后座上。阿蒂克斯发动车子,掉转了车头,慢慢地开上了土路。车灯照出了艾威尔醉醺醺地站在路中央,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阿蒂克斯为了躲开艾威尔,不得不放慢车速,像爬行似地前进。车子驶过艾威尔身边时,他大叫起来。)艾威尔:喜欢黑鬼的家伙!(杰姆俯身靠在前座上,一手搭着他父亲的肩膀。阿蒂克斯意识到孩子害怕了,便拍拍他的手背。斯考特一直呼呼大睡。汽车驶远了,只剩下一个醉汉在黑暗里狂喊乱叫。)外景。芬什家的房子。夜晚阿蒂克斯驾车而来。他回头看看杰姆。阿蒂克斯: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丑恶的东西,儿子。我希望我能让你远离这些东西,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阿蒂克斯俯身把斯考特抱离座位。他抱着斯考特朝房子走去,卡尔布尼亚正从厨房里出来。)阿蒂克斯:请等我把斯考特安顿好了再来送您回家。卡尔布尼亚:是,先生。(阿蒂克斯进屋去。杰姆坐在门廊上的摇摇椅里。)阿蒂克斯(从屋里出来):杰姆,你能不能留在这里伴着斯考特,等我送卡尔回家?杰姆:是,先生。卡尔布尼亚:晚安,杰姆。杰姆:晚安,卡尔。(杰姆看着他父亲和卡尔布尼亚上车走了。一棵树簌簌作响、一个黑影掠过杰姆所在的门廊,一只夜鸟啾啾叫。他突然感到恐惧万分。)(移动镜头:他开始去追他父亲的汽车,朝着莱德利家的方向狂奔。他跑了一程,经过莱德利家的橡树,一面喊着“阿蒂克斯,阿蒂克斯。”他发现这是徒劳无功,便停了步。他站定不动。他着见橡树身上一个蛀空的节孔里有什么东西迎着月光闪闪发亮。他朝四周着了看,走过去把手伸进节孔,掏出了一块亮闪闪的奖牌。他急忙把它放进口袋。他跑过莱德利家的房子,跑进院子,进了屋。)外景。学校操场。白天斯考特和两个小姑娘在跳绳。一个和杰姆同龄的男孩塞西尔·约可布斯拉走了绳子,跳不成了。他和斯考特怒气冲冲地对峙着。他们争吵时,别的孩子们拥上来围观。斯考特一跃而上,把塞西尔摔倒在也地。围观的孩子们开始大喊大叫,拼命煽风点火。杰姆冲进去把斯考特从塞西尔身上拉开,斯考特在挣扎时,塞西尔乘机溜掉了。围观的孩子们纷纷散去。吉恩·路易丝(画外部,阿蒂克斯说了,如果他再听说我在外面打架,他就要讨厌我了。他说我的年龄和我个头都不再适合这种孩子气的勾当了,而且我愈早学会忍让,大家的日子也就愈好过。我一转眼就忘了……塞西尔·约可布斯惹得我把什么都忘了。外景。芬什家的门廊。下午斯考特坐在台阶上,脑袋埋在胳膊里。阿蒂克斯走进院子。斯考特抬头看。阿蒂克斯:嗯,怎么啦,斯考特?斯考特:阿蒂克斯,您是给黑鬼辩护吗?阿蒂克斯:不要说“黑鬼”,斯考特。斯考特:我没有说,……塞西尔·约可布斯说的。所以我非得跟他打架不可。阿蒂克斯(严厉地):斯考特,我不许你打架!斯考特:不打不行啊,阿蒂克斯……他……阿蒂克斯(打断她):我不管原因何在。我禁止你打架。斯考特:是,先生。(阿蒂克斯坐在斯考特旁边,把帽子和皮包放在门廊上。)阿蒂克斯:不管怎么说吧,我是在为一个黑人汤姆·罗宾逊辩护。斯考特……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理解不了。城里有些议论,说我不该化力气去为这个人辩护。斯考特(抬眼看着他):如果你不该为他辩护,你为什么又去干呢?阿蒂克斯(伸出胳膊困住斯考特,把她抱得靠他更近些):原因有好几个。主要是如果我不干,我在城里就抬不起头来。我甚至不能再对你和杰姆说三道四了。斯考特,你会在学校里听到一些有关这件事的坏话。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他们对你说什么,你不要为此而打架。斯考特(感情冲动地):是,先生。(阿蒂克斯站起来,走进屋去。斯考特发现杰姆在便道上,便朝他走去。他的走路姿势很怪,伸腿时两条胳膊却纹丝不动。他是在模仿古埃及人。斯考特迎上前去。当她离他还有五尺远时,她注意到了他的古怪的姿势,便停了步,留心观察。)斯考特:你在干什么?杰姆:学埃及人走路。我们在学校里研究他们呢。老师说,没有他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斯考特:是这样吗?(她开始模仿他的走路姿势。他俩朝莱德利家走去。)杰姆:文明的摇篮。他们发明了尸体防腐和卫生纸……(他看着她模仿的姿势。他停了步,到她跟前跪下,抓住她的双脚)错了,斯考特。你的双脚该这么摆弄。(他抓着她的双脚,设法加以矫正。他正跪在菜德利家那棵有节孔的橡树面前。他跪着时,斯考特扫视了一下橡树,看到了节孔里有两个用肥皂刻出来的人形。)斯考特:瞧,杰姆。(她指指那些人形,并凑近去细细察看。他轻轻地把两个肥皂人形从节孔里取了出来。一个是男孩形。另一个穿了一件缝制马虎的衣服。)斯考特:瞧……这个男孩像你一样眉毛上耷拉着头发。杰姆:这个女孩像你一样梳着刘海……这是咱俩啊!(莱德利先生从树后出现,看着杰姆。杰姆吓得跳了起来。莱德利先生开始用瓦刀把水泥灌进节孔。杰姆和斯考特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他俩开始往后退,然后拔脚就跑,莱德利先生则继续用水泥填着节孔。)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杰姆坐在床上,面前放一个打开盖的雪茄烟盒。他把两个肥皂娃娃都放在盒子里,当斯考特进来时,迅速阖上了盖子。斯考特:杰姆……你没有睡吧?杰姆:回你的床上去!(她走到床边,坐在床脚下。)斯考特:我睡不着。杰姆:回你的床上去!(她注意到雪茄盒。)斯考特:你把什么东西藏到盒子里了?杰姆:没有什么。回你的床上去!斯考特:说吧。杰姆:如果我给你看,你肯发誓保密吗?斯考特:我发誓……杰姆:划十字……(她用左手在胸口划十字,并举起手作发誓状,然后放下手,等着。杰姆拿起盒子,开了盖,他们朝里看。里面有一块奖牌,一个怀表、几个小硬币,一把断了的小折刀。他把牌子拿出来,举起它让斯考特看。她睁大了眼睛。)杰姆:我这些全都是在那棵老树的节孔里掏出来的。……在不同的时间。这是一块拼音赛奖牌。这是当年学校里奖给拼音赛的优胜者的,那时我们还没有出生呢,另外一回我找到了这个……(拿起怀表)和这个……(拿起小折刀)斯考特,你知道我那天夜里从莱德利家跑回来时还有点事情没有告诉你吗?斯考特:还有点事情?你那天晚上的事什么也役有对我讲过啊。杰姆:嗯……你知道我先是把裤子脱掉的事吧?斯考特:呃,呃。杰姆:是啊,当时乱成一团,我根本没法解开可是当我再去时,它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栅栏外面……仿佛在等我来取似的。(斯考特在端详那块表。他瞪大了眼晴。杰姆拿起他在节孔里找到的两个肥皂人形。)吉恩·路易丝〔画外音):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杰姆和我再未提起波·菜德利。内景。芬什家的厨房。白天卡尔布尼亚在洗碗槽旁斯考特和杰姆在进餐。迪尔进入。吉恩·路易丝(画外音):学期结束了,夏季来临了……迪尔也来了。迪尔:早上好。卡尔布尼亚:早上好。哎唷,你起得好早啊。迪尔:我四点就起床了。卡尔布尼亚:四点?迪尔:是啊,我向来9点起床。这是我的老习惯。您瞧,我爸爸本是个铁路工人,后来才发了财的。现在他在开飞机。这几天里,他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然光临梅康布,把我带走去兜一次风的。外景。芬什家的房子。傍晚阿蒂克斯坐在门廊上读报,杰姆捧了一壶果汁出来。他把壶放在阿蒂克斯身旁的一把椅子上,然后从椅子上的一个盘子里拿了一块小甜饼,阿蒂克斯提起皮包,把报纸塞在里面。警长的车子在街上驶过。杰姆:车里和塔特警长在一起的是谁啊?阿蒂克斯(抬眼着了着):汤姆·罗宾逊,儿子。杰姆:他一直在哪里啊?阿蒂克斯:在亚博茨维尔监狱里。杰姆:为什么?阿蒂克斯:警长认为他在那里更安全些。今晚上他们把他押回来,是因为明天要开庭审判了。(他站起来,进屋去。)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杰姆躺在床上,身边是正在睡觉的迪尔。他听见有人敲纱门。内景。起居室。夜镜阿蒂克斯去开门。哈克·塔特站在那里。阿蒂克斯:啊,晚上好,哈克。塔特:晚上好,芬什先生。阿蒂克斯:请进。塔特(进屋):我把汤姆·罗宾逊押回拘留所的消意在县里已经传开了。我听说从老萨洛姆来的那帮家伙可能会制造麻烦。内景。厨房。夜晚阿蒂克斯进厨房去找卡尔布尼亚。阿蒂克斯:卡尔,如果我需要你今夜留在这里,你能办到吗?卡尔布尼亚:好的,先生……我能。阿蒂克斯:谢谢你,我认为你最好留下。卡尔布尼亚:是,先生。(阿蒂克斯出去。卡尔布尼亚继续干活。)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杰姆躺在床上,仍清醒着。迪尔在呼呼大睡。阿蒂克斯进来,从架子上取了些东西,又出去了。杰姆下了床,在门旁听着。他从衣橱里取出衣服,穿好。迪尔醒来,坐在床上。斯考特进来。迪尔:怎么回事?杰姆:睡你的觉去!斯考特:怎么回事?杰姆:嘘!(三人走出房间。)外景。芬什家的房子。夜晚他们走出来。沿着便道往城里走去。外景。中心广场。夜晚广场上空无一人,一片黑暗。广场四周的店铺除了保险柜和收款台旁边的长明灯的光亮外,也一片漆黑。移动镜头:三个孩子从街上走来,来到阿蒂克斯的事务所。他们看见他的汽车停在房子的前面他们朝房子的门口张望。一片漆黑。杰姆试了试门把,门是锁着的。杰姆:嗨,他的汽车在那儿。(他们走上便道,他们看见远处有一盏灯孤零零地亮着。那是拘留所的灯。他们走近拘留所时,他们看到了阿蒂克斯从家里取来的长绳一头系在二楼窗子的铁条上,另一头一直拉到房子的侧面。他们看见阿蒂克斯在没有灯罩的灯泡下背靠大门坐在那里。他坐在一把办公椅上,正在读一份报纸,对飞绕在他头边的虫子毫不在意。)杰姆:瞧,他在那儿……在那儿呐!(斯考特朝他奔去。)杰姆:别去,斯考特……别上那儿去。他也许不喜欢我们去。我只想看到他在那儿,在干什么。他没事。咱们回家吧。走。(孩子们穿过广场,抄近路回走,这时他们听见一阵嘈杂声,便停了步。他们看见四辆沾满尘土的汽车从子午线公路上开过来。汽车排成一行,车速很慢。它们绕过广场,驶过银行大楼,停在拘留所门前。没有人下车。阿蒂克斯从报纸上抬起眼来,阖上了报纸,慢斯条理地叠好,放在膝头,把帽子堆到后脑勺上。他似乎在等着这些人。斯考特、杰姆和迪尔跑到一丛矮树后面,躲在那里观察动静。)(一些男人陆续下了车,他们是一帮农民。老瓦尔特·肯宁汉也在其中。他们把阿蒂克斯团团围住。)男人:他在不在,芬什先生?阿蒂克斯:他在。他在睡觉。别弄醒他。肯宁汉:您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别挡着门,芬什先生。阿蒂克斯:瓦尔特,我认为你们应当向后转,回家去。哈克·塔特就在附近呐。凯莱:不,他不在。哈克手下的人追到老萨洛姆找我们去啦。塔克斯:我们知道他去了,所以我们走另一条路过来的。凯莱:您决没有想到吧,芬什先生?阿蒂克斯:我想到了。(孩子们跑到汽车旁。)斯考特:我看不见阿蒂克斯。(斯考特突然朝那帮男人冲去,迪尔跟上。杰姆想伸手拉住他俩,为时已晚。)阿蒂克斯:怎么样,情况有变吧?(斯考特和迪尔跑着,杰姆也跟上。他们跑到男人们身边,硬拚到阿蒂克斯跟前。)斯考特:阿蒂克斯!(她笑盈盈地仰视着他,但当她发现他面有惧色时,她有点不知所措了。斯考特扫视了一下围着她的男人们,绝大多数她都不认识。)斯考特:嗨,阿蒂克斯……(阿蒂克斯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慢慢地像个老人似的走向他们。)阿蒂克斯:杰姆,回家去。带着斯考特和迪尔回家去。(斯考特看了看杰姆,发现他役有离去的意思。杰姆摇摇头,表示“不”。阿蒂克斯捏起拳头,杰姆也捏起拳头,俩人恶狠狠地对视着。)阿蒂克斯:儿子,我说了:“回家去!”杰姆:不,先生!(杰姆摇摇头。一个壮汉粗暴地抓住了他的衣领。)男人:我来送他回家去!(他几乎把杰姆掀翻在地。阿蒂克斯发火了。他捏紧拳头,去救杰姆。但没等他上去,斯考特飞快地踢了那个男人一脚。)斯考特:你别碰他!放开他,放开他!(那个男人踉跄后退,阿蒂克斯按住她的肩膀。)阿蒂克斯:可以了,斯考特。斯考待:谁也不许这样对待杰姆。男人(在后面暴跳如雷):你把他们赶走,芬什先生。阿蒂克斯:杰姆,我请你离开。杰姆:不,先生。阿蒂克斯:杰姆!杰姆:我告诉您,我不走!(斯考特不耐烦听他们聒噪。她回头看看这帮男人。她发现有一个人她认识。她走向他。)斯考特:嗨,肯宁汉先生……(老瓦尔特·肯宁汉似乎不想理她。)斯考特:我说,嗨,肯宁汉先生。您的欠款怎么样啦?(肯宁汉眨眨眼,把大姆指钩住工装的背带。他显得不太自在。他清了清喉咙,眼睛望着别处,斯考特朝他靠近一步。)斯考特:您不记得我了吗,肯宁汉先生?我是吉恩·路易丝·芬什。您有一天一清早来给我们送核桃,记得吗?我们谈过话。我去把爸爸找了出来对您表示感谢。我和您的儿子一起上学。我和瓦尔特一起上学。他是个好孩子。替我向他问好,好吗?您也知道,肯宁汉先生,欠款可是坏事。欠款……(斯考特突然发觉她成了众人注意的中心:男人们、她的哥哥、迪尔、阿蒂克斯。她变得不自在起来。她转向阿蒂克斯。)斯考特:阿蒂克斯,我只是对肯宁汉先生说,欠款不是好事,但不必着急。慢慢来……(她一时找不出话了。她抬眼看着那些瞪着她的农民)怎么回事啊?(她看看阿蒂克斯。他一言不发。她回头着看肯宁汉先生)我一点没有恶意,肯宁汉先生。肯宁汉:没关系,小姑娘。(他走上前去,搭着斯考特的肩膀)我告诉瓦尔特你问他好。小姑娘。(他站直身子,大手一挥)咱们撤。走吧,伙计们。(他们像来时一样分头上了汽车。我们听到关门声、引擎起动声,汽车开走了。斯考特、杰姆和迪尔看着他们离去。)阿蒂克斯:你们现在回家吧,全都回去。我过会儿回去。杰姆:走……走。(三个孩子离开。阿蒂克斯又坐在椅子上。等着,汤姆·罗宾逊从黑洞洞的牢房里大声叫唤。)汤姆(画外音):芬什先生……他们走了吗?阿蒂克斯:他们走了。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他坐在椅子上继续守夜。)外景。芬什家门前的街道。清晨小城里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听审。热闹得像周末。坐着马车去听审的农民络绎不绝地在房子前经过。有几个男人骑着马。斯考特、杰姆和迪尔坐在便道的边沿上看着车马的洪流。杰姆:早上好,斯蒂克斯先生。您好吗?(一个男人骑着驴子过来,他向孩子们抬手致意,孩子们也招手答礼。满满一马车女人过来了。她们戴着棉布太阳帽,穿着长袖衣服。赶车的是一个戴呢帽的大胡子男人。接着过来的是一马车神色严肃的公民。)斯考特:你见过那么多人吗?就像是过周末……(杰姆突然站了起来)你上哪儿去?杰姆:我呆不住了。我要进城到法院去瞧瞧。斯考特:你最好别去!你没有忘记阿蒂克斯关照过的话吧。杰姆:我不管他说过什么。我不想错过本城从未有过的这件最轰动的大事!(他们互相着了一眼,拨脚就走。)外景。法院广场。白天场上空无一人,大家都挤进去听审了。斯考特、杰姆和迪尔进入广场。他们抬头看了看法院大楼。他们一起朝法院入口走去。斯考特、杰姆和迪尔登上楼梯,走向法庭入口。内景。法院的门厅。白天他们到达法庭入口处时,杰姆从门上的锁孔朝里张望。他回头看其他两人。浸礼会牧师沙克斯上楼来了。孩子们迎向他。杰姆:里面挤得满满的。后面都站满了人……牧师!沙克斯:是吗?杰姆:沙克斯牧师,您上楼去吗?沙克斯:是啊,我去。(他上了楼梯,他们跟在他后面。)内景。法庭的供有色人种旁听的楼厅。沙克斯牧师带着杰姆、迪尔和斯考特进入供有色人种旁听的楼厅。他们穿行在黑人中间。坐在前排的四个黑人看见他们过来,便起身让座。沙克斯:约翰兄弟,谢谢您为我占座。(他们坐下,从楼上往下看。供有色人种旁听的楼厅三面贴墙,像一个二楼阳台。孩子们从这里可以一览无遗。)(陪审团坐在左边的长窗底下。他们都是些皮肤晒得黑黑的、干瘦的农民,但这是很自然的。城里人很少参加陪审团。他们不是被取消资格,便是被豁免参加。巡回检察官和另一个男人、阿蒂克斯和汤姆·罗宾逊坐在桌子旁,背对着孩子们。在把旁听席和法庭分隔开的那道栅栏后面,证人们坐在牛皮面的椅子上。泰勒法官高踞在法官席上,像一条昏昏欲睡的老鲨鱼。)(杰姆、斯考特、迪尔和沙克斯妆师在专注地听着。)法警(用小木槌击桌):现在开庭。全体起立。内景。法庭。晚些时候检察官吉尔默先生在讯向哈克·塔特警长。塔特:八月二十一日夜里,我刚要下班回家,鲍勃……戈威尔先生……进来了,他神情很激动。他说,赶快上他家去……他妹妹被强奸了。我上了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她被揍得很厉害。我问她是不是汤姆·罗宾逊把她揍成这样的。她说,“是,是他揍的。”我问,他是不是占了她便宜,她说,“是的。”全部情况就是如此。吉尔默:谢谢。(阿蒂克斯坐在桌子后面,他的椅子歪向一边,交叉着腿,一条胳膊耷拉在椅背上。)法官:有什么向题吗,阿蒂克斯?阿蒂克斯:有,先生。请过医生检查吗,警长?塔特:没有。阿蒂克斯:为什么没有?塔特:嗯,我不认为有此必要。她被打得很厉害。肯定是那么回事。明摆着的。阿蒂克斯:警长,您说她被揍得很厉害。怎么个厉害法?塔特:嗯,她脑袋上挨了揍。她连胳膊上都有伤。她的一只眼睛被打青了。……阿蒂克斯:哪一只眼睛?塔特:我想想……(眨眨眼,用手撸撸头发。他指指他面前五吋外一个看不见的人)那是她的左眼。阿蒂克斯:好吧,那时是不是她的左眼对着您……还是您朝左边看了?塔特:唷,是啊……那……该是她的右眼喽。是她的右眼。芬什先生。我现在记起来了,她挨打的是那半边脸。(哈克·塔特又眨眨眼,然后转而看看汤姆·罗宾逊,似乎他一下子有所领悟。汤姆·罗宾逊抬起头。阿蒂克斯也有所领悟。他站起身来,走向哈克·塔特。)阿蒂克斯:哪一边,再说一遍,哈克?塔特:右边。她胳膊上有伤,她让我看了脖子。她喉头上有明显的手指印。阿蒂克斯:整个脖子?后脖子呢?塔特:我是说整个脖子。(阿蒂克斯坐下时朝吉尔默先生点了点头。吉尔默先生朝法官摇了摇头。法官朝塔特点了点头,后者僵直地站起身来,走下证人席。)法官:证人可以退席。法警(高声地):罗伯特·李·艾威尔。……(鲍勃·艾威尔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上证人席。他举起右手,把左手放在圣经上,作为证人宣誓。)法警:请把您的手放在圣经上。您是否向上帝保证所说全是事实,决无谎言?艾威尔:我保征。法警:请坐下。吉尔默(对艾威尔):艾威尔先生……请您告诉我们,就您所知,八月二十一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艾威尔:呃,那天夜里我从林子里回来,背了一捆引火柴,我走到栅栏跟前时,听见梅叶拉在尖叫。于是我扔下引火柴,冲进栅栏。但是当我推开栅栏,跑到窗子跟前时,我看见他和梅叶拉在一起!(证词的其余部分被法庭上众人激动的议论声淹没了。泰勒法官开始用小木槌击桌。哈克·塔特走到中间通道上,设法让群众安静下来。阿蒂克斯站起来悄声地和法官说了些什么。众人终于安静下来了,吉尔默先生继续发言。)吉尔默:您见到被告后采取了什么行动?艾威尔:我绕到房子前面想进屋去,但是他从前门跑掉了,就比我快了一步。但是我已经看见他是谁了,没错。我看见他了。我奔进屋去,梅叶拉正躺在地板上嚎啕大哭。然后我拼命快跑,去找塔特先生。吉尔默:呃,呃。谢谢,艾威尔先生。(吉尔默先生坐下。阿蒂克斯站起来,走到证人席前面对着艾威尔。)阿蒂克斯:我如果向您提几个向题您不见怪吗,艾威尔先生?艾威尔:可以,先生。芬什先生,我不见怪。阿蒂克斯:那天夜里倒是没有少跑。瞧,您说您跑到窗子跟前,您跑进屋,您跑到梅叶拉身边,您跑去找警长。那么,东跑西跑,您跑去找医生了吗?艾威尔:没有必要。我已经看见谁干的了。阿蒂克斯:呃,艾威尔先生……您听见警长的证词了吧。您同意他对梅叶拉的伤情的描述吗?艾威尔:塔特先生说的一切我都同意。她的眼晴是打青了。她被揍得很厉害……很厉害。阿蒂克斯:呃,艾威尔先生,您能……呃……您能读和写吗?艾威尔:能,芬什先生。我能读能写。阿蒂克斯:好……那么能请您写下您的名字,写在那儿,让我们着一下吗?(阿蒂克斯从上衣里拿出纸和笔,递给艾威尔。艾威尔抬起眼睛,发现阿蒂克斯和泰勒法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艾威尔:嘿,什么意思?法官:您是左擞子,艾威尔先生。(艾威尔生气地转向法官。)艾威尔:哼,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法官?我是一个信奉上帝的人。那个阿蒂克斯·芬什想捉弄我。您对阿蒂克斯·芬什这样的律师得留点神。法官(击槌):安静!安静,先生!现在证人可以退席。(艾威尔悻悻地离开证人席。)法警:梅叶拉·维奥莱特·艾威尔……(梅叶拉·艾威尔走向证人席时,法庭上寂然无声。她是一个身体粗壮的女人,习惯于繁重的劳动。)法警:话把手放在圣经上,您能向上帝发誓所说全是事实,决无谎言吗?(梅叶拉点点头。吉尔默先生站起来,开始讯问她。)吉尔默:呃,梅叶拉,请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好吗?梅叶拉〔清了清嗓子):好,先生……我当时坐在门廊上,……他过来了。呃,院子里有这么一个旧柜子,……我……我说,“你过来,伙计,把这个柜子劈了,我给你五分钱。”于是他……他进了院子,我就进屋去给他拿钱,我转过身子,我还没有搞清是怎么回事,他就压在我身上了……我挣扎,我喊叫……但是他掐住我的脖子,不停地揍我,我醒过来时,我爸爸在屋子里站在我身边大喊大叫,“谁干的事,谁干的事?”吉尔歇:谢谢,梅叶拉。请吧,阿蒂克斯。(吉尔默走开。阿蒂克斯站起来,微笑着。他敞开上衣,大拇指钩在背心上,慢慢地穿过房间,走到窗前。)阿蒂克斯:梅叶拉小姐,您父亲对您好吗?我意思是说,和他好相处吗?梅叶拉:他还可以……阿蒂克斯:除了他喝醉的时候?(停顿。她对阿蒂克斯怒目而视)他发火的时候揍过您吗?(梅叶拉朝艾威尔的方向看。)梅叶拉:我爸爸从来没动过我一个指头。(阿蒂克斯的眼镜滑落了一点儿,他把它推到额头上。)阿蒂克斯:好,您说您让汤姆进来劈开一个……一个什么?梅叶拉:一个柜子。阿蒂克斯:那是您第一次让他进到栅栏里来吗?梅叶拉(神情慌乱,耸耸肩):是的。阿蒂克斯:在此之前您让他进过栅栏没有?梅叶拉(躲躲闪闪地):也许。阿蒂克斯:您能记得别的哪一次吗?梅叶拉(摇摇头):没有!阿蒂克斯:您说,“他抓住我,他掐我脖子,他占我便宜,对吗?(梅叶拉点点头)您记得他揍了您的脸吗?梅叶拉(犹豫):不,我记不起他是不是揍了我。我……是说……揍了。他揍了我!他揍了我!阿蒂克斯(转过身去):谢谢:您能指出那个揍您的男人吗?梅叶拉(指着汤姆):我绝对能……就坐在那边。阿蒂克斯:汤姆,请您站起来好吗?让梅叶拉仔细着着您。(汤姆·罗宾逊站起身来。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端详他。他三十岁。阿蒂克斯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玻璃杯。)阿蒂克斯:汤姆,请您接住它。(他扔杯子,汤姆站在被告席上,用右手接住了杯子)谢谢。(走到汤姆跟前,取回了玻璃杯)好,这次请您用左手接。汤姆:我不行,先生。阿蒂克斯:为什么不行?汤姆:我根本不能使用左手。我十二岁时被棉花装载机卷了进去,左臂的肌肉被撕掉了。(法庭里众人议论纷纷。法官敲打木槌。)阿蒂克斯:是这个男人强奸了您吗?梅叶拉:绝对肯定是他。阿蒂克斯:怎么个过程?梅叶拉:我不知道。他干……的……(她开始抽泣)他就这么干了。阿蒂克斯:您作证说他掐住您的脖子,他揍了您。您没有说他是悄悄摸到您身后,把您打昏,而是说您一转身,他就在那儿了。您能告诉我们实际过程吗?梅叶拉: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朝汤姆的方向看了看)他占了我便宜。(阿蒂克斯严厉地看了梅叶拉一眼,她手舞足蹈地大叫大喊起来。)如果你们这些大人先生们不想管管这事,你们就简直是一帮卑鄙下流、可恶透顶的胆小鬼,……你们这帮家伙,装腔作势,顶个屁用。什么女士太太、什么梅叶拉、全不在你们眼里,芬什先生。不行……不……(她假戏真做,泪水涟涟。她抽动肩膀,哭得很伤心。阿蒂克斯以一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式击中了她的要害,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梅叶拉跑下去,艾威尔和另一个男人抓住了她。)艾威尔:你坐在那儿!另一个男人:来吧,姑娘。(艾威尔抓住梅叶拉的胳膊,走向她的座位。艾威尔帮梅叶拉就座。她低垂下脑袋,艾威尔坐下。)(法宫朝阿蒂克斯的方向看。)法官:阿蒂克斯?吉尔默先生?吉尔默(站起来):听证结束,法官。法警:汤姆·罗宾逊上证人席。(汤姆站起来,走向证人席。)把手放在圣经上。(汤姆把手放在圣经上。)你能向上帝庄严宣誓所说全是事实,决无谎言吗?汤姆:我宣誓。法警:坐下。(汤姆就座时,法警退下。阿蒂克斯走向法官和汤姆。)阿蒂克斯:汤姆,您认识梅叶拉·维奥莱特·艾威尔吗?汤姆:是的,先生。我每天上下工都必须经过她家。阿蒂克斯:没有别的路吗?汤姆(摇头):没有,先生。就我所知,没有。阿蒂克斯:她搭理过您吗?汤姆:当然啦,先生。我路过时总要打个招呼的,有一天她要我进栅栏去帮她劈开一个柜子。她给了我斧头,我把它劈碎了,她便说:“我得给您五分钱,对吧?”我就说,“不,小姐,不用付钱的。”然后我就回家了。芬什先生,那是去年春天的事,一年多以前了。阿蒂克斯:您又上那儿去过吗?汤姆:去过,先生。阿蒂克斯:什么时候?汤姆:嗯,我去过许多次。似乎每次我经过她家,她总要叫我去干点小活……劈引火柴啦,替她提桶水啦。阿蒂克斯:去年八月二十一日晚上您碰到了什么事情?汤姆:芬什先生,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在回家路上经过艾威尔家。梅叶拉小姐,就如她说的,正在门廊上。(白人和黑人听众全都倾身向前,凝神倾听。大厅里鸦雀无声。)她要我进去帮她一会儿忙。好吧,我就进了栅栏,往四下里找木柴来劈,可是什么木柴也没有。然后她说进屋来吧,她……她有一扇门要修理……于是我跟她进了屋,看了看门,门没有毛病。她关上了门。我一直心里挺纳闷,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我发现屋里一个孩子都没有,我问梅叶拉小姐孩子们都上哪儿去啦?她说他们都去买冰淇淋了。她说她忙乎了一年才积下几个小钱,但是她都给他们了,他们都上城里去了。(汤姆用双手擦擦脸。他显然觉得很不自在。)阿蒂克斯:您当时说了些什么?汤姆:啊,我……我就说了“梅叶拉小姐,您对他们真好”之类的话。她就说,“是吗?”我说我该走了,我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她说,不,有事呐。我问她什么事,她说爬上那边的一把椅子,把拒子顶上的那只箱子取下来。我就照她的吩咐去做了,而当我伸手去取箱子的时候,……她抱住了我的腿,她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跳下来,把椅子也带翻了。芬什先生,我发誓那是我离开那间屋子时屋里唯一被挪动过的家具。阿蒂克斯:您带翻了椅子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汤姆不吭声了。他看了一眼阿蒂克斯,然后又看了一眼陪审团。)阿蒂克斯:汤姆,您宣过誓要说出全部事实。您就说吧。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汤姆(紧张不安地用手擦着嘴):芬什先生,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刚转过身子,她就跳上来抱住了我的腰。她凑上来吻我的脸。她说她以前从来没有吻过一个成年的男人,她要吻吻我。她要我也吻她。(汤姆闭上眼睛,摇摇头,这场严峻的考验使他备受折磨)我就说,梅叶拉小姐,放我出去吧,我挣扎着要走,这时艾威尔先生在窗口外面大骂起来,说要宰了她。阿蒂克斯:此后呢?汤姆:我拼了命地跑,我不知道此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蒂克斯:汤姆,您强奸了梅叶拉·艾威尔吗?汤姆:我没有,先生。阿蒂克斯:您对她有过任何方式的伤害吗?汤姆:我……我没有,先生。(阿蒂克斯转身走向他的桌子。吉尔默站起来走向证人席。)吉尔默:罗宾逊,您能相当麻利地用单手劈开柜子和木柴,是不是?您强壮得足以掐死一个女人并把她扔倒在地板上吧?汤姆(怯弱地):我从未干过那类事情,先生。吉尔默:但是您有足够的力气这样做。汤姆:是这样,先生。吉尔默:呃,呃。您为什么那么热心要去替那个女人干家务活?(汤姆犹豫片刻。他不知如何回答。)汤姆:她好像没有任何人帮她。如我已说过的……吉尔默:不是家里还有艾威尔先生和七个孩子吗?您干所有这些劈柴之类的活都仅仅是出于好意吗,伙计?您看来是个挺好的家伙。干所有这些活都分文不取。汤姆:是的,先生。我对她感到很抱歉。她似乎……吉尔默:您对她感到抱歉?对一个白种女人?您对她感到抱歉?(汤姆意识到他犯了错误。他在椅子上杌陧不安地转动着。)内景。法庭。晚些时候———同一天阿蒂克斯站起来走向陪审团。他们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阿蒂克斯讲话时眼睛看着陪审团成员们,仿佛在寻找支持。阿蒂克斯:首先,这个案子根本不应当受理。州检察院没有提交半点足以证实汤姆·罗宾逊的被控罪行的医疗证明。它只是以两个证人的证饲为依据……而他们的证词不仅在盘向核实时漏洞百出,而且与被告的说法完全矛盾。现在有确凿证据表明,梅叶拉·艾威尔是被某个人几乎全用左手野蛮地打伤的。而现在坐在你们对面的汤姆·罗宾逊是用右手宣的誓,那是他唯一能使用的手。我对州检察院提供的主要证人只能深表怜悯。她是一个备受赤贫和愚昧摧残的人。但是她为了推卸自己的罪过而置一个男人于死地的行为,不在我的同情之列。现在我提到了罪过,先生们,因为这个罪过是她的行为动机。她没有犯过什么罪,她只是触犯了我们社会的一条由来已久的严厉法则。这条法则是如此严酷,以致不论何人若有违犯,便要被视为不适于生活在我们中间的人予以驱逐。她必须销毁她犯规的证据。但什么是她犯规的证据呢?汤姆·罗宾逊,一个人。她必须把汤姆·罗宾逊从她身边排除掉。汤姆·罗宾逊是一个每天使她想起她的所作所为的人。而她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呢?她勾引了一个黑人。她是白人,而她却勾引了一个黑人。她做了某件在我们的社会里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吻了一个黑人。不是老伯伯,而是一个强壮的年轻黑人。她在违犯法则之前,任何法则都与她无关,但在违犯之后,它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州检察院的证人们,除了梅康布县的警长外,都无耻地满以为他们在法庭上给诸位先生们提供的证词是不容怀疑的。深信诸位先生们会和他们一样,恶毒地假定所有的黑人都是谎话连篇,所有的黑人都是完全不讲道德的,所有跟我们的女人接触的黑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对他们的思想品质作出的这个假定,其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先生们,这一点是无需由我来向你们指出的。因此,一位文静、恭顺、值得尊敬的黑人,一位糊涂到竟会对一个白种女人感到抱歉的黑人,不得不起来驳斥两位白人。被告是无罪的,但这个法庭上有人是有罪的。好了,先生们,在这个国家里,我们的法院是伟大的平等主义执行者,而在我们的法院里是人人平等的。(陪审团成员们的脸上表情毫无变化。阿蒂克斯的脸上开始流汗。他用手帕擦了擦汗)我不是一个仅仅坚信我们的法院和陪审制度会正直无私的理想主义者。我不认为这是理想。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在起着作用的现卖。我现在深信诸位先生们将对你们听到的证词不带感情地进行复审,作出判决,让这个男人和家人团聚。以上帝的名义,克尽你们的职守。以上帝的名义,相信汤姆·罗宾逊。(阿蒂克斯的眼光离开陪审团。他走过去坐在汤姆身边。)内景。法庭的楼厅———几小时之后。夜晚杰姆靠在楼厅的栏杆上。沙克斯牧师在他身后。迪尔在他身旁睡着了。牧师用帽子搧风。杰姆:陪审团退席多久了,牧师?沙克斯:嗯……(他掏出怀表看)快两个小时了。杰姆:我认为这是极好的兆头,您说呢?(沙克斯牧师不回答。)内景。法庭。夜晚陪审团返回法庭。汤姆被带上来,他朝阿蒂克斯走去。看守解开了汤姆的手铐。汤姆坐在阿蒂克斯身旁。法警进人法庭,后面跟着法官。法警:法庭现在开庭。全体起立。(法庭上全体起立。法官入座。听众坐下。)法官:陪审团的先生们,您们作出判决了吗?陪审长:我们已经作出,阁下。法官:请被告起立,面对陪审团。(汤姆·罗宾逊站起来,面对陪审团。)法官:如何判决?陪审长:我们认为被告的罪名成立。(汤姆在阿蒂克斯身旁坐下。)法官:先生们,本届陪审团解散。法警:法庭休庭。(法宫站起来,退席出门。众人嘁嘁喳喳,开始散去。看守上来给汤姆上了手铐。阿蒂克斯陪着汤姆离去。)阿蒂克斯:我明天早上头一件事是去看望海伦。我己告诉她不要失望。我们这次也许失败了。(汤姆看着他,默不作声)汤姆……(阿蒂克斯从门口折回来,走到他的桌旁。他开始收拾桌上的纸张,把它们放在皮包里。他走出法庭,走下中间通道。斯考特扒在栏杆上看着她父亲和楼下的人们。当阿蒂克斯走上中间通道时,楼厅里的黑人们开始纷纷站起来。斯考特忙着注意阿蒂克斯,没有觉察到这一点。沙克斯牧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沙克斯:吉思·路易丝小姐……吉恩·路易丝小姐。(斯考特回头看)古恩·路易丝小姐,站起来吧,你爸爸已经走了。(斯考特站起来。牧师用胳膊围着她。楼厅里的黑人们仍然站立不动,一直等到阿蒂克斯走出法庭的门。)外景。毛迪小姐家的门廊。夜晚毛迪小姐一人坐在门廊上。她看见阿蒂克斯和孩子们在便道上走来。她走出院子。阿蒂克斯和孩子们迎上去。毛迪:阿蒂克斯……(孩子们走上门廊,坐下)我……我很难过,阿蒂克斯。阿蒂克斯:嗯,谢谢您,毛迪。(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毛迪小姐家门前。哈克·塔特在驾驶座上。)塔特:阿蒂克斯,我能和您谈点事吗?阿蒂克斯:我失陪了。(毛迪点点头,阿蒂克斯走向汽车和塔特谈话。毛迪和杰姆并排坐在台阶上。)毛迪:杰姆。杰姆:嗯。毛迪:我不知道这话说了有没有用,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生来为大伙儿干苦差使的。你爸爸就是其中之一。(哈克·塔特开车走了。阿蒂克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回到台阶前。)毛迪:怎么回事,阿蒂克斯?阿蒂克斯:汤姆·罗宾逊死了。他们带他到亚博茨维尔去保护起来。汤姆挣脱开手,拔脚就跑。到警长喝令他停步。汤姆不听。他朝他开枪,想打伤他,没有打准,打死了他。副警长说汤姆像个疯子似地狂奔。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灰心,我们还可以上诉。我们还有这么个好机会。我们还不止有一个好机会。”我必须去告诉他的家属。请您照顾一下孩子们好吗,毛迪?杰姆(跟上):阿蒂克斯,您要我陪您去吗?阿蒂克斯:不,儿子,我看我还是一个人去为好。杰姆(紧随不舍):阿蒂克斯,阿蒂克斯,我陪您去。阿蒂克斯:好吧,儿子。(他等着杰姆追上他。毛迪、迪尔和斯考特在合阶上目送他们。阿蒂克斯把牢从车房里开出,驶走。)外景。汤姆·罗宾逊家的房子。夜晚这幢房子和附近的所有其他小房子一样幽暗、寂静。阿蒂克斯的汽车驶入画面,门灯照亮了门廊,罗宾逊的家人正聚在那里谈话,或坐或站。汤姆的父亲斯宾塞坐在房子的台阶上。阿蒂克斯把车子开到房子跟前,停了车。他下了车,斯宾塞看见是谁来了,便迎了上去。斯宾塞:哈罗,芬什先生。我是斯宾塞,汤姆的父亲。(他们握手。)阿蒂克斯:哈罗,斯宾塞。海伦在家吗?斯宾塞:在家,先生。她在屋里躺着,想睡一会儿。我们正在谈上诉的事,芬什先生。您看上诉需要多长时间?阿蒂克斯:斯宾塞,没有什么上诉不上诉啦。汤姆死了。(海伦·罗宾逊推门出来。他们朝她走去。阿蒂克斯摘下帽子。)阿蒂克斯:海伦……(海伦轻轻呜咽了一声,便昏倒在院子的地上。斯宾塞和阿蒂克斯上去扶她起来。她哭出声来。他们扶她进屋去,众人在旁看着。)(鲍勃·艾威尔沿着公路走来,在阿蒂克斯的汽车旁停了步。他招呼院子里的一个黑人小孩。杰姆从车里注视着他。)艾威尔:小鬼,进去告诉阿蒂克斯,说我要他出来。去,小鬼。(孩子进尾去。艾威尔站在汽车前。他转过睑来看着杰姆。阿蒂克斯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廊上。他走下台阶,经过黑人们身边,走到艾成尔面前。艾威尔朝阿蒂克斯脸上吐吐沫。阿蒂克斯瞪着他,擦了擦脸,径直上了车。他和杰姆开车离去,艾威尔怒冲冲地看着他们。)外景。芬什家的房子。夜晚。秋天吉恩·路易丝(画外音):到十月时,一切又归于平静。我每次经过莱德利家时,仍要看看波在不在。(斯考特在木栅栏外的便道上行走。她一转身跑向家门。)内景。斯考特的房间她进房来拿起她的万圣节服装。吉思·路易丝(画外音):这天夜里我满脑子都是万圣节。将要举行一次化装表演,展示我们城的农产品。外景。房子。夜晚穿了万圣节服装的斯考特走出来,后面跟着杰姆。移动镜头:他俩向学校走去,一路上见到许多停在路边的马车和汽车。他俩进入学校。吉思·路易丝(画外音):我要去扮演一只火腿。杰姆说他要伴我去学校礼堂。我们便开始了一次最漫长的旅行。外景。学校。夜晚马车和汽车都已开走。杰姆坐在校舍的台阶上。他站起来,登上台阶,推开门,朝里看。杰姆:斯考特。斯考特(画外音):嗳。杰姆:你出来吧,大家都已经走了。斯考特(画外音):我不能这副模样回家去。杰姆:那好吧,我走了。都快十点了,阿蒂克斯该等急了。(他回身走下台阶。)斯考特(画外音):好吧,我就来。(他回头看,斯考特穿着她的火腿戏装走出门来。)斯考特:可是我这副模样走回去,简直像个白痴。杰姆:唉,你丢了衣服可不能怪我啊。斯考特:我没有丢。只是没有找着。(她走下台阶和杰姆会合。)杰姆:你的鞋子呢?斯考特:也找不着了。杰姆:你可以明天去取。斯考特:明天是星期天啊。杰姆:你可以找门房放你进去。走吧。(他俩往外走。)(移动镜头:他俩走进一片林地。杰姆捡起一束树枝,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敲打树木。这里一片漆黑。)杰姆:来,斯考特,让我拉着你,免得你跌断了脖子。(他拉着她的手前进)斯考特:杰姆,你不必拉着我。杰姆:嘘!斯考特:怎么啦?杰姆:别出声,斯考特。(他朝右边看看)我似乎听见有什么响动。呵,走吧(他们走了大约五步,他又要她停住)等等。斯考特:杰姆,你想吓唬我吗?杰姆:嘘!(除了孩子们的呼吸声外,四下一片寂静。远处有一只狗在吠叫。)斯考特:我不是小孩子啦。杰姆:别作声。斯考特:我听见有条老狗在叫。杰姆:不是狗。我们一走路,我就听见它。我们一停步,我就听不见它了。斯考特:你是听见我的戏装瑟瑟响吧。你让野鬼迷住啦。(挪步,又停住)我现在也听见了。(两人站立不动,凝神细听。)斯考特:我打赌,准是塞西尔·约可布斯想吓唬我们。(她大叫)塞西尔·约可布斯是讨厌鬼。(除了“鬼”字余音不绝外,一片寂静。)杰姆:走吧。(斯考特和杰姆继续行进。杰姆面色惊惶。他用手按着斯考特的头,她已把火腿戏装翻起来盖在头上。现在可以听到的已不仅是瑟瑟声了。那是脚步声。似乎有人穿着沉重的鞋子跟在他俩后面走。杰姆按住斯考特的脑袋。他俩停步细听。他们听见有人在朝他们跑来。)杰姆:跑,斯考特!(她跨了一大步,便摇摇晃晃起来;她在黑暗里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一个人形扑上来抓住了她,她倒在地上滚着。她听见附近有撕打、踢脚的声音,有鞋子和肉体擦着土地和树根的声音。杰姆滚到她身边,像闪电般地站了起来,拉着斯考特就跑,但她被戏装缠住,无法跑很远。)杰姆:跑,斯考特!(他们快跑到路边时,杰姆的手松开了。传来更剧烈的撕打声和一种沉闷的脚踩地间的声音。斯考特尖叫起来撕打声渐渐消失,一片寂静。她现在能看见一个男人他气喘吁吁地在地面上拖着一件重物。男人步履维艰地从她身边走开去,朝向大路。)(她摸索着走上她自以为是路的地方。)(斯考特的视点:她看着路上的路灯。一个男人在灯下走过。他抱着杰姆了无生气的身体。男人继续走,穿过芬什家的庭院。前门打开,阿蒂克斯跑下台阶。)(镜头回到斯考特身上,她奔向他,他把她抱起来。)阿蒂克斯:出什么事啦?出什么事啦?斯考特:我确实不知道。我不知道。(卡尔布尼亚走出门来。阿蒂克斯抱着斯考特转身登上台阶。)阿蒂克斯:您去请雷诺兹大夫来一下。卡尔布尼亚:是,先生。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阿蒂克斯和斯考特进入画面。他把斯考特放在杰姆房门前。杰姆躺在床上。阿蒂克斯:你没事吧?斯考特:是,先生。阿蒂克斯:肯定没事?斯考特:是,先生。(阿蒂克斯直起腰,离开房间。斯考特转身看看躺在床上的杰姆。)内景。门厅。夜晚阿蒂克斯去打电话。斯考特朝阿蒂克斯跑去。阿蒂克斯:请找塔特警长。斯考特:阿蒂克斯,杰姆死了吗?阿蒂克斯:不,他昏过去了。我们要等医生来了才能知道他受伤的情兄。(对着电话)哈克吗?我是阿蒂克斯·芬什。有人想伤害我的孩子。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杰姆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卡尔布尼亚一路替雷诺兹大夫开门。阿蒂克斯和斯考特在房间里。雷诺兹大夫进来给杰姆做检查。雷诺兹大夫:他的情况不太好,据我判断,似乎有人想拉断他的胳膊。我一会儿就回来,阿蒂克斯。外景。门廊。夜晚雷诺兹大夫从前门出来。塔特拿着火腿戏装走上门廊。塔特:孩子怎么样,大夫?雷诺兹大夫:他能治好。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塔特站在杰姆的房门前。房间里很暗。杰姆的台灯上盖了一块毛巾。杰姆仰面躺在床上,熟睡着。他的一面脸颊上有一个可怕的伤口。他的左臂伸开在身体的一侧。把杰姆救起来的那个男人站在一个角落里,身体靠着墙。阿蒂克斯坐在杰姆的床边。斯考特和哈克·塔特走进房间。阿蒂克斯:怎么回事,哈克?(塔特两手擦着大腿,扫视了一下房间。)塔特:鲍勃·艾威尔倒在那边的一棵树底下,肋下插了一把菜刀。他死了,芬什先生。(阿蒂克斯霍地站起,神色惊惶。)阿蒂克斯:您肯定他死了吗?塔特:是的,先生。他不会再来滋扰您的孩子了。斯考特小姐,你能给我们说说事情经过吗?(斯考特走向阿蒂克斯。他用胳膊围着她。)斯考特:我不知道。有人突然抓住我把我击倒在地上。杰姆发现了我。然后那个人我想是艾威尔先生吧,又抓住了他。杰姆喊叫起来。然后,有人抓住了我,我猜是艾威尔先生。有人抓住了他。然后我听见有人喘气、咳嗽。然后我看见有人抱着杰姆。塔特:嗯,那是谁?斯考特:他在那儿,塔特先生。他能告诉您他的名字……(她指着角落里那个把杰姆送回家的男人。他靠墙而立,面色苍白,头发稀疏、雪白。当她指着他时,他发出一阵古怪的痉挛。斯考特这时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谁了。她惊讶地注视着他、他脸上浮出一丝腼腆的笑意。)斯考特:嗨,波。阿蒂克斯:这是吉恩·路易丝小姐,这是阿瑟·莱德利先生。我相信他已经认识你了。(斯考特觉得很尴尬,竭力想掩饰她的窘态。她过去替杰姆把披子盖好。)阿蒂克斯:哈克,咱们上廊子上去。(阿蒂克斯和塔特出门去。斯考特走向波,他仍站在门后的角落里。)斯考特:您愿意和杰姆告个别吗,阿瑟先生?(她伸出手,他握住了它。杰姆仍熟睡不醒,波和斯考特走到床边)您可以拍拍他,阿瑟先生。他醒着的时候您可不能碰他。他不会答应的。(他看着杰姆)去啊。(他弯下身,伸手轻拍熟睡中的杰姆的额头。然后他缩回手,直起腰,眼睛仍盯着杰姆看。斯考特挽着波的手。)外景。芬什家的门廊。夜晚斯考特拉着波的手开门进入门廊。阿蒂克斯和塔特在那里。斯考特:咱们坐到秋千上去,阿瑟先生。(斯考特和波走向秋千,坐在上面。)阿蒂克斯:哈克,我想该做这么一件事……我的天哪,我准是丧失记忆力了,我记不起杰姆是十二还是十三岁了。反正总得去法院的。当然,那显然是一次正当防卫。我……呃……我要到事务所去一趟……塔特:芬什先生,您以为是杰姆杀了鲍勃·艾威尔吗?您是这么想的吗?您的孩子根本没有刺过他。(阿蒂克斯抬眼看着他。波和斯考特坐在秋千上。斯考特抬眼看着波)鲍勃·艾威尔跌倒在他的刀子上。他自己杀死了自己。有个黑人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那个该为他的死亡负责的人也死了。这一回让亡灵们自己去算帐吧,芬什先生。我从未听说过一个公民尽其所能去制止一桩罪行发生是违反法律的,而他干的正是这么件事情。但是,您也许会说,我的责任是向全城公布这件事情而不是隐匿不报。哼,您知道结果将会如何。梅岗城的全体妇女,包括我的老婆,就都会去敲他的门,给他送糕点。按我的想法,非要把一个对您和对本城做了一件大好事的人,不顾他的怕见人的特点,硬拉到大庭广众前去曝光,那是一种罪过,那是一种罪过啊,我可不想去干这事。我也许不算什么,芬什先生,但我毕竟还是梅岗城的司法长官啊,而鲍勃·艾威尔是跌倒在他的刀子上的。(阿蒂克斯的眼光落在波身上,他对塔特的话的含义若有所悟)晚安,先生。(塔特走下门廊的合阶,朝他的汽车走去。斯考特和彼仍坐在秋千上。斯考特站起来,走到阿蒂克斯身边。)斯考特:塔特先生说得很对。阿蒂克斯:你这话什么意思?斯考特:嗯,那就好比杀死一只知更鸟了,不行吧?(阿蒂克斯拥抱她。波走向杰姆房间的窗子,俯身朝里张望。阿蒂克斯走向站在窗边的波。两人握手。)阿蒂克斯:谢谢,阿瑟。我替孩子们谢谢您。(阿蒂克斯转身进屋去。波和斯考特离开门廊。)(移动镜头:他俩走在便道上。他俩拐进莱德利家的大门,走上通向前门的走道。)吉恩·路易丝(画外音):邻居们吊丧送食品,探病送鲜花,没灾没病,就送点小玩意儿。波是我们的邻居。他送给我们两个肥皂娃娃、一只破怀表和表链、一把折刀和我们两条命。(她俩登上台阶,进入门廊。波开了门,进屋去。)吉恩·路易丝(画外音):有一次阿蒂克斯说,你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就非得站在他的立场上,根据他的处境去考察事情。你到莱德利家的门廊上去站一站,便知此言不假了。(移动镜头:斯考特转身走下门廊的台阶。)吉思·路易丝(画外音):好久以前就开始了的夏天终于结束了。又一个夏天来临了,然后是一个秋天,波已经出狱了。(斯考特在大门口转头回顾那栋房子,然后离去。)吉恩·路易丝(画外音):我常常想起那些日子,想起杰姆、迪尔、波·莱德利、汤姆·罗宾逊……内景。杰姆的房间。夜晚阿蒂克斯和斯考特在杰姆的床上。吉恩·路易丝(画外音):……和阿蒂克斯。他整夜守在杰姆的房间里。杰姆早上醒来时,他又会在那里了。淡出(全剧终)(译者后记)《杀死一只知更鸟》曾为美国影视剧作家霍顿·富特赢得了1962年度的最佳编剧金像奖。它披拍成影片时,导演罗伯特·马利根对剧本持非常尊重的态度。不仅绝无改动,并且据富特自述,他还不断就“外景、布景、服装和演员阵容等向题与我商量”,因此合作得“非常愉快”。《杀死一只知更鸟》拍成上映后,颇得好评,它不仅赢得了1962年度的最佳编剧金象奖,主演该片的格列高里·派克还获得了最佳男演员金像奖。除此之外,该片还获得了最佳美工金像奖,和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最佳导演、最佳摄影和最佳音乐等五项提名。《杀死一只知更鸟》是根据哈珀·李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富特在完成改编工作后,曾把剧本送给原作者审阅,得到了李的充分赞伺。哈珀·李曾评论说,“如果在衡量一次电影改编的完美程度时应以它对原作者意图的忠实程度为依据的话,那么富特先生的这个电影剧本应被视为一部经典之作。”哈珀·李在这里强调的是忠实于原作者的意图,因此编者在其他方面,如叙事角度、时空处理等,有所变动。诚如富特所说的,“我在决定改编某部作品之后,便反复地阅读它,做笔记。你当然要接受基本的故事情节,人物也有名有姓,有明确的刻画。你的创造性必须限制在这个框架之内,但这并不等于缚死了你的手脚,只能依样画葫芦了。我力求参透作者的世界,并找到一个创造性的切入方式。可以有许多出人意料的方式来做到这一点。以《杀死一只知更鸟》来说,我在改编过程中深受了R.P.布拉克默尔的一篇题为《斯考特在旷野中》的书评的影响。他在该文中把《杀死一只知更鸟》和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作对比,把斯考特和哈克贝利做对比(是以赞许的口气)。他的评论加强了我的这种感受,即认为应当完全通过孩子们的眼睛来发现这个南方农业小城里的罪恶和伪善。我也受益于制片人艾伦·帕库拉的建议,把原作中事件的时间跨度从几年压缩成一年。这两个处理———一个主观的和一个客观的———使我给电影剧本找到了自己的风格和结构。”(《霍顿·富特电影剧本集》序)和好莱坞类型电影的基本特征相一致的是,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主要人物是被明确无误地分列在善恶两极的,并且恶有恶报,分毫不爽。阿蒂克斯虽然在斯考特眼里并不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她对他的才能并无很高的评价,但是,阿蒂克斯的善良和正直是备受赞赏的。电影剧本非常细腻地描写了他的种族平等观念和他为之而进行的不惜一切个人牺牲的斗争,以及他对幼年丧母的一对子女的深挚的爱。这从而加倍地突出了恶的代表人物鲍特·艾威尔的丑行:不仅残酷迫害黑人汤姆·罗宾逊,并且毒打自己的妹妹梅叶拉。她替他做苦工,并渴望得到爱情。他逼迫她去诬告罗宾逊。当人间的善与恶只是通过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的眼睛来观察时,那就只能是客观的呈现而避免了主观的评价,这反而更能强化对观众进行劝善戒恶教育的效果。让事件从头至尾完全在孩子们的视野里展开,还使剧作者有可能在叙事中留下若干空白点,供观众去自由想象和猜度,在这一点上,剧本对莱德利家的描写是很典型的。对于孩子打来说,莱德利家的生活真相始终是个谜。孩子们终于没有见到法院的地下室,没有解开月夜探险的黑影之谜和裤子事件的真相。在斯考特眼里,波·莱德利是一只知更鸟,剧木的全部思想主题其实是维系在他身上的,然而作者只给他勾勒了一个不完整的、甚至有点虚幻的形象。这样做,不仅是剧本的风格所许可的,而且在好莱坞类型电影里,这类没来由的好人也是屡见不鲜的。惩恶扬善应当是电影的道德功能之一。反对种族歧视,不失为社会进步的思想,要深入理解自己的亲朋、左邻右舍,不要强人所难,更不要伤害为善之人。这些哲理固然浅显,然而有益,不厌重复。因此,《杀死一只知更鸟》无论从思想性或艺术性来说,都是值得介绍的。PS:译自《霍顿·富特电影剧本集》(美国格罗夫出版社,1989),本片名又译《杀死一只模仿鸟》或《梅岗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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